第十九部 王者之上 第五章 天知地知
第十九部 王者之上 第五章 天知地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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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.在朝廷的八十几个郡王之中,只有一个胸怀大志的,那便是封邑江南的“万税唐”。
外号“万税唐”,唐王爷其实不姓“唐”,和其他皇族一样,他本姓朱,单名一个“郅”字。“唐”只是他的封邑赐号。至于为何会用“郅”这个怪名儿,据他父王的说法,那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,万一“朱郅”有朝一日当上了皇帝,那就没有人要为此避讳了。
当皇帝,这当然是说笑的意思。想当皇帝的人太多了,朱郅不过是个郡王而已,纵使北京大瘟疫,皇族死大半,这皇位怕也轮不到他。所以“郅”这个字也和避讳无关,而是按族谱排来的,便如川王郢,徽王祁,他们的名字都长了个耳朵,这就叫祖宗遗教,更改不得。
身为一个皇族,唐王爷还没出生前就有名字了,除此之外,他还有很多东西等着继承,按本朝律典,每位郡王都有千亩封邑,另有俸禄万石,除此之外,他还有百来名亲兵、上千名仆役,当然他什么正事都不必去做,他只消每天躺在家里享福便成了。这听来很是快意,可对胸怀大志的唐王爷来说,却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。
唐王爷小时候喜欢念书,他想科考做状元,可他的父王告诉他,状元的官阶比郡王小,不考也罢。唐王爷想从军,他的父王也劝他莫做傻事,因为主帅的爵位没有郡王爷大,真要上战场,谁敢指挥他?所以了,父王劝他别要胡思乱想,平日里多赌博、多饮酒,偶尔再去讨个小妾回家,那才是正经事。
不是每个人都爱赌博饮酒,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讨七个老婆,至少唐王爷不喜欢,他对这些事情连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。他想过要自杀,可他下不了手,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里还有股熊熊火焰……他要做事……他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,最好是一件连太祖、成祖都没干过的大事业,那才叫做不虚此生。
太祖杀人狂、成祖杀人魔,古来要干大事的,很少不杀人,而想要杀人不偿命的,便得掌大权。至于哪张位于权力最大呢?那就不必多说了。不过唐王爷自己也清楚,这条路事走不通的,他只是皇帝的远亲,连宝座的扶手也沾不上边,这个皇位决计轮不到他。所以唐王爷很早就明白,他若想超越太祖、成祖,高居王者之上,他便得走第二条路,那是足与帝王大权相抗的力量:
“有钱能使鬼推磨”。
钱大还是权大?唐王爷相信钱大。因为天下任何东西都有个价钱。小至一瓶酒,大至一块地,甚且男人的命、女人的腿,统通有价钱。而妙的是尽管货品一样,价钱却能南北不同。江南江北不同、春夏秋冬不同,甚且同一县、同一村,每个人愿付的价钱也不尽相同,所以只消时机一到、价
钱一对,他便能从中牟利。
唐王爷便是这样的人,他一旦相信了什么东西,就绝不会再怀疑它,所以唐王爷比谁都相信钱的威力,也比谁都敢运用那股威力。从烧黑的瓷瓶、发霉的豆腐、长不出稻米的烂地,乃至于落魄的秀才、不得意的小贩,只要是天下人眼里的拉稀,他都敢花钱买下来。也因此唐王爷成为有名的疯子。皇族里每个孩子都给耳提面命,要他们绝不可学那个“疯唐”朱郅。
几年过去,唐王爷手下的两百名谋士告诉他,他的黑瓷瓶成了景泰蓝,霉豆腐成了臭豆腐,连烂地也盖满了精致园林,名商巨贾争相竞购。而唐王爷也摇身一变,从皇亲国戚眼里的“疯狗唐”,成了举世闻名的“万税唐”。
哈哈!唐王爷发了,他虽无皇位在身,却能坐拥钱庄、布庄、大粮仓,加上爱将们替他跨足朝廷兵器监的生意买卖,钱滚钱、利滚利之下,他的钱财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。所以每当唐王爷数着银票之时,他就很庆幸自己没当上皇帝,因为他的财富早已高居王者之上,再也不受朝廷节制。比起当年的太祖、成祖,他更逍遥、更快活、更随心所欲,他才是古往今来、排名第一的大人物!
哈哈!哈哈!“万岁爷”算什么,还不是要靠“万税爷”供养?唐王爷益发快乐了,不过他的快乐在三十九岁那年嘎然而止,因为他撞见了一个人,这人也是个凭空崛起的大人物,刀兵点水工,两个字,“江充”。自此之后,唐王爷也才明白了一件事:“钱大还是权大”?
钱大还是权大?按唐王爷的法子,这可以用价钱算。就拿柳昂天的兵权来说,他麾下共有十万大军,小兵月俸十两,全营月支总计达百万两,加上兵器战马、死伤抚恤,往往要以倍数计。所以柳昂天一个月得从府库里搬走近二百万两,看唐王爷号称钜富,实则家产不过三千五百万两,若要让他供养柳门大军,却能支应到几时?
富不过三代,唐王爷若要供养全国百万军,至多撑上三个月,可柳昂天却能安享权位二十年。也是如此,唐王爷看似雄大,实则不堪一击。他连“征北大都督”都斗不过,遑论要与江充、刘敬两大权臣平起平坐?所以当江充看上他的染坊时,唐王爷只有忍痛割爱,之后江大人发觉军器生意有利可图,唐王爷也只有双手奉送。到得最后,无论唐王爷做什么,江大人必然笑眯眯地闻风而至,唐王爷忿恨之余,只能逃回封邑隐居,发誓再也不做生意了。
“率士之滨、莫为王土”,在这八个字之前,纵使有个人能买尽全天下的地,他仍旧不是这个天下的主儿。所以唐王爷也懂了,原来这天下最大的生意既非染纺、也非造房,而是“为国、为民、为大我”。反正天无二日、地无二主,既然这人间定要有个野猴王,最好这猴王是他儿子。所以唐王爷早已下定了决心,无论这回“立储案”里要杀人、要放火,他都要拼到最后一兵一卒,不让他的儿子载昊坐上帝位,他是绝不善罢甘休的。
元宵夜蒙,正月清寒,唐王爷抬头仰望,看到了权势之路的第一关,“午门”。
“午门”正开三门,左右尚设掖门,宏巍高峨,号称“五凤楼”,不过不管这个门有多大,熟谙朝廷事的都知晓,这“午门”的用途只有一个,它是一道界限,一旦跨越了进去,便要闯入了一个地方,那便是“大内”。
“大内”是个神秘地方,里头共有三种人,人数最多的是女人,独一无二的是男人,至于操贱役、受欺凌的,则是第三种人。他们既非男人,亦非女子,他们俗称“公公”,官名“太监”,现下唐王爷就是来找一个“公公”的。
“公公……”唐王爷靠到午门旁,低声呼唤道:“房公公,你快开门啊,我是唐王爷啊。”唐王爷呼唤了几声,门后越是无动静。他眉头一皱,晓得公公又发脾气了,只得将头脸贴在门板上,改口道:“总管大人,我是那个朱郅啊,在下和您约好了,您老人家没忘吧?”
唐王爷放软了身段,又求又嚷,奈何大门闭锁,关得十分紧合.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。一旁随扈低声道:“王爷,您可是忘了什么暗号?”唐王爷啊了一声,这才想起了那件法宝,忙从怀中取出一叠纸片,从门缝里塞了进去。
只片很薄,作用却像钥匙一样,因为上面写着一行字:“奉天银铺本票一百两”,银票塞入大门,但听嘎地一响,宫门果然开启了,只见左掖门里伸了颗脑袋出来,细声而笑:“哎呀,王爷啊……您可总算大驾光临啰。”
世上最管用的钥匙,便是这张纸,好容易看大门开了,众随扈朝门内瞧去,只见面前站了个笑眯眯的老太监,看他肤质晶莹、发色全白,正是当今大内总管,东厂的房公公到了。
“参见唐王爷。”房总管把手一挥,背后一十二名小太监全数下跪,两手高高举起。
都说要饭的叫乞丐,要命的叫土匪,至于要钱的,自然是这些东西了。唐王爷是个乖觉的,一看人家掌心向上,忙从怀中取出了厚厚一大扎银票,正要分散打赏,却听“钦”地一声,面前来了一只手,已将银票半途劫走了。却是“大头目”房总管来了。
给钱是有顺序的,大头目肚子没饱,不可以给小喽啰吃香蕉。眼看唐王爷一脸赔罪,房总管哼了一声,便把银票握入手里。看他手脚好生俐落,不过把银票一捏,稍稍伸指轻拨,便已测出掌**有百张银票,面额一张百两,算来共是壹万两整数到手。
“午门”乃是宫城第一道防线,要想夜半开启,价码自然不低。房总管俨然而笑,正要将贿赂收为已有,忽见小喽啰口涎横流,想来都在嗷嗷待哺了。房总管哼地一声,道:“瞧你们眼红的,全赏给你们了。”
房总管真是豪迈,二话不说,举手一抛,竟将掌中银票悉数赏出,眼见上司如此慷慨,众太监自是惊喜交迸,赶忙接下打赏,细细数了数,待见银票厚达十张,赫然便是一千两银子,不由大喜
道:“这儿有一千两啊!王爷出手真阔气!”正要就地分赃,猛地想起大头目还是两手空空,忙将银票分做了两份,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。
房总管眯眼道:“我的这份不用了,都给你们吧。”众喽啰慌道:“不行啊,大家一人五十两,总管拿个五百两,那也不为过啊。”五百两硬要塞来,房总管却也不推辞,便又揣入了怀中。正要说几句场面话,忽见唐王爷张大了嘴,只在骇然瞧着自己。房总管脸上一红,忙道:“王爷久等了,来、来,快请这边来。”
“午门”之后的第二关,便是奉天门大广场,时在黑夜,房总管率先踏入大内,但见广场上黑沈幽静,望之深不可测,唐王爷深怕给御前侍卫撞见,自是提心吊胆,众随扈也是亦步亦趋,房总管吃吃笑道:“王爷啊,今晚万岁爷上红螺寺礼佛去了,这大内里就属您最大,您一会儿便算要直闯后宫,那也是悉听尊便啊。”
后宫乃是帝王宠妃群居之所,实乃禁中之禁,唐王爷听得如此犯上言语,自是吓得魂飞魄散:“总管!本王生平从未进宫,难得来此,您……您可别开玩笑,朱郅吃罪不起!”
房总管哈哈大笑,一旁小太监却是满面讶异,道:“王爷,您真是第一回进宫?”唐王爷叹了口气,道:“那还有假么?景泰年间本王与江充结怨,被迫避居外省,哪有资格入宫面圣?”
唐王爷早年给江充欺凌,极不得志,房总管自也有所耳闻。听他笑道:“王爷别难过啊,您这回虽是首次进宫,一会儿咱家却要带您直捣黄龙,让您不虚此行。”说着勾肩搭背,压低了嗓音,嘻嘻笑道:“这立储案的考题,全都收在养心殿里,一会儿咱们溜了进去,把那考题……嘿嘿……抄上一抄,以后这皇宫便是您家,您想来便来,想走便走,多快意啊!”
眼看房总管仰天狂笑,众太监也是挤眉弄眼,道:“恭喜王爷、贺喜王爷。”说着将手一伸,掌心向上,唐王爷自也急急取出银票,一人赏个一张,算是见者有分了。
却说唐王爷簧夜入宫,所为何来?原来是为儿子偷考卷来着。原来这回挑选东宫太子,为免人情舞弊,皇帝便下令采科举之法,分文武两关比试,以来考较八大世子的文武才略。本想这个法子公正,谁也不偏袒,没想“道高一尺、魔高一丈”,这房总管居然私底下卖起了考题,倒真是万万料想不到了。
“总管……”唐王爷仍然有些担忧,低声道:“您这考题……应该是只卖我这一家啊?”房总管喝地一声:“当然了,王爷和本座何等交情,怎可能一题两卖?大小通吃?”说着拍了拍王爷的背心,安抚道:“放心,您这回是独门独家,到时进了考场,您便知道了。”
这年头儿子上战场,阵亡的却是亲爹无疑,看一会儿替儿子偷到考卷以后,还得找个高手帮忙作答,只是几位翰林索价太高,答题功夫又不怎么样,说来倒也是个烦恼。只是麻烦不只一桩,毕竟答案拟好之后,还得要儿子来背,偏生载昊记心不好,到时他若吵着要小抄,不免又是一桩麻烦
事。算了……还是易容术管用吧……反正皇上没看过载昊,干脆自己乔装易容,扮成十岁小孩上场,哪就什么钱都不必花了……
唐王爷一路唉声叹气地走着,想起易容术,便想起九华山,想起九华山,立时想到了那张国字脸,忙道:“总管大人,本王那件‘百寿甲’如何了?您交给伍都督了么?”房总管笑道:“放心,东西早就进了伍家大门,包您万无一失。”
听得大都督如此容易行贿,唐王爷倒是愣了:“伍定远不是很清廉么?这么容易就收下了?”房总管笑道:“清廉个屁?清官家里清一清,石头可以蹦黄金。告诉你啊,这伍定远敛钱手法之凶、积聚之广,连本座都自叹不如啊。”眼看众太监相视而笑,唐王爷也不敢多听这些秘密了,忙低下头去,快步走了。
闲话之中,耳边却已听到了潺潺流水声,唐王爷凝目一看,只见黑暗中河水奔流,从大广场正中穿过,正是那人工挖凿的“内金水河”,再看河面搭造了五座汉白玉桥,宝杆雕龙,气势甚雄,想来便是那大名鼎鼎的“金水桥”了。
权势之路的第三关,便是这座“金水桥”,无论是黎民百姓、乞丐土匪,只消能通过这座金水桥,从此便能鲤鱼跃龙门,成为国家要人。唐王爷遥望桥面,想起本朝历代的权臣事迹,不觉心生感慨,道:“总管大人,伍都督他们早朝谒上时,都得跪在这儿吧?”
房总管笑道:“那还用说么?每逢黎明破晓之际,管你天高官职、三代爵位、也得在这桥边儿乖乖给我跪着,等着听皇上召唤。那时长夜方尽,旭日初升,从三大殿望下来,金水河上波光万顷,加上文武百官的整齐行伍,那才叫不可一世哪!”
唐王爷暗暗颔首,自知帝王权势之大,任凭一个人才智再高,也得听其所用,方才成就了这整个天下。他细观金水河规模,又道:“看这条河工事浩大,当年开凿之时,必然耗费了百万龙银吧?”房总管嗤地一声,道:“百万两龙银?你当是盖茅厕啊?是亿万两!”
唐王爷心下一惊,想他造过无数精致园林,乃是本朝建筑行家,听得花费如此巨大,自是满面意外,道:“亿万两?不过是挖条大水沟,怎须花上这许多钱?”
房总管呸了一声:“王爷呀,这皇宫大内岂同寻常,哪怕是一块砖、一颗树,怕也得花上五六万两白银。”说着指向桥面,傲然道:“哪,你们瞧那处栏杆……”
王爷与众随扈都是头一次进宫,当下一一俯身,直盯着龙头栏杆来瞧,宛如乡巴佬模样。房总管的京腔拉得天高,俨然道:“别以为这几只栏杆平淡无奇啊,本座告诉你们,这栏杆有个机关,逢得下雨时,这些龙头全会喷水出来,从这儿一直到金銮殿,几千只龙头齐降甘霖,这就叫千龙吐珠,气势非常……”唐王爷愕然道:“等等,你说得是吐珠……金水桥畔龙吐珠?”
房总管哼了一声,道:“不信是吧?赶明儿大雨倾盆时候,这些龙头全会吐水,您到时过来
宫里一瞧,那不就明白啦?”正说嘴间,忽听一名太监哈哈笑道:“公公,您忘了朝廷闹干早啦?”
“去你妈的。”房总管斜过怒眼,登时一耳光扬去,打得那太监大哭起来。正统朝天旱少雨,童叟皆知,岂容谁来触霉头?房总管呸了一声,喝道:“兔崽子们听了,咱们万岁爷上红螺寺祈雨去了,没准这会儿老天便要赏光啦!”说着张掌向天,喝道:“天降甘霖!”
等侯半晌,老天爷固然毫无动静,连众太监也在低头打盹,想来都把他当成了疯子。房总管自讨没趣,只得喝道:“懂了么?反正咱们宫里花费亿万两,样样都是无价之宝,今日可让你们乡下人大开眼界!”唐王爷喃喃地道:“是、是。”他不敢与之争辩,正待快步离开,忽然“啊”地一声惨叫,身子向前扑倒,摔入众随扈的怀抱中。
众随扈惊惶不已,赶忙低头来看,惊见桥上躺了块烂石板,正中破洞,凹凸不平,中间还长了两根杂草,不免让人摔上一跤。唐王爷骇然道:“总管大人,这宫里不是花费亿万两么?怎不把这破砖补上?”
“破砖?”房总管一脸茫然:“什么破砖啊?”说着低头察看良久,神色狐疑。唐王爷有些犯火了,想他缴了一辈子税银,没想血汗钱竟是这般用法。一时举脚猛踩烂洞,弄了个石层纷飞,大怒道:“总管!您可是老眼昏花了?这不是破砖是什么?”
房总管低头察看良久,这才“啊”了一声,道:“您说得是这儿啊?这哪里是破砖啊?这是无价之宝啊。”说着弯腰俯身,取了丝绢盖上破洞,在那儿爱怜呵护。唐王爷一脸没好气,冷冷地道:“这块砖为何换不得,总管可否说个道理出来?”
“听清楚了。”房总管咳了咳,跟着仰天长叹:“这砖头为国为民,一切为百姓。”
听得此砖如此怪诞,唐王爷自是瞠目结舌,众太监也是面面相颅,都感不可置信。房总管摇头晃脑一阵,又道:“你们以为咱家肚脐眼里放狗屁是吧?听好了,这块砖不是普通人站的,而是三代大都督早朝所立之处。每逢国家有难,他们便要恨恨一脚,不只秦霸先踢过、柳昂天踹过,连伍定远也时常补个两脚,您瞧这四十年踢打下来,这块砖头便如咱们的苦难河山……”说着捧起烂砖,哭道:“破碎了……”
还在哽咽悲泣中,唐王爷等人早已走了,远远听得小太监呐喊:“总管,咱们还等着偷考卷,您到底来不来啊?”房总管赶忙答应了,临行前不忘对着破洞一阵乱踩,把小破洞踹成了大深坑,看这坑洞如此巨大,日后便有瞎子进宫,那也不至于摔下去了。
众人揭过了事情,便又一路望下走去,不多时,忽然眼前一黑,远处竟有一片黑影拦路而来,望之崇高伟大,好似巨人般俯瞰自己。唐王爷心下大惊,忙道:“那……那是什么东西?”房总管收起了无赖气息,躬身道:“回王爷的话,此地便是奉天门。”
天下第一门,号曰“奉天”。此门坐北朝南、气势无双,乃是皇帝御门听政之处,无论是当年的景泰皇爷、还是现今的正统皇上,举国大政尽在此间决断。唐王爷心头惴惴,低声道:“总管大人,本王可以去门下瞧瞧么?”说着送出银票,满面恳求。眼看王爷买票了,房总管自也不好推辞,只得咳了一声:“御门宝榻,国家重地,王爷速去速回。”
在众太监的簇拥中,一行人来到御门正前,唐王爷抬头瞻仰,但见此门巍峨崇高,虽在黑夜间,亦能体会那股森严气象,唐王爷不敢说笑了,内心敬畏间,便又朝门下走去,霎时之间,便已见到一座金台,台前放置一座香炉,上刻山河之形,再看台边栏杆五方拱卫,正前天阶共计九步,直达龙榻座前。
九与五……想起这两个数儿,唐王爷如中雷击,自知见到了天子真榻,正要靠近两步,却给房总管一把扯住,皱眉道:“王爷,您想去哪儿啊?”唐王爷咳道:“本王想去上头看看,可以么?”房总管摇了摇头,道:“不行。”唐王爷送出了银票,却给房总管挡住了,道:“王爷,别的可以看,这天子宝座却是看不得,不然一会儿要是出了乱子,那可麻烦了。”
唐王爷讶道:“出乱子?”他左右瞧了瞧,却也没见到巡查守卫,忙道:“四下无人,能出什么乱子?”房总管叹道:“王爷有所不知,这张宝座有点……有点黏,不论谁上去了,都得给死黏在上头。”
“黏在上头?”唐王爷心下大惊,想起捕兽夹上的死老鼠,骇然道:“怎么?皇上在这儿布置了机关?”房总管摇头道:“您多心了。这位子是给皇上坐的,谁敢安什么机关?”
唐王爷松了口气,道:“既是如此,那瞧瞧又何妨?”正要奔上前去,却又给拦住了,房总管叹道:“王爷,您执意要看,咱家也不好拦阻。不过您做点质押。”
眼看房总管死要钱,唐王爷却也不怕,随即掏出大把银票,尽数塞了过去,正要转身而去,房总管却又拉住了他,摇头道:“王爷,这数目不够。”唐王爷嘿了一声,又将手上的指环摘了下来,怒道:“这是老挝特产的极品翡翠,值得十万两白银,够了么?”
房总管淡淡摇头,道:“王爷,您要看的是天子之座,十万两能做什么质押?来,把你们钱庄的钥匙交出来。”唐王爷之所以富可敌国,一半是因为他坐拥钱庄,他嘿了一声,大声道:“总管,你可别欺人太甚了。”
房总管摇头道:“王爷,这是质押,不是抢你的。您一会儿看过金台宝座,咱家自会把押金还给您。”唐王爷哼了一声,只得把腰间一大串锁匙扯了下来,悻悻然道:“三千五百万两现银,四十箱金条,十二省钱庄通行的飞钱,全都在你手上啦。”眼看金库锁匙在此,众太监莫不哗然出声,房总管却是不置可否,只管放开了手,示意王爷自便。
“王八蛋?谁希罕你的臭宝座……”唐王爷嘴中咕哝,快步走上了九级天阶,心下暗暗咒骂。
唐王爷并非是随口白说,他真是这个意思。什么天子宝座,在别人也许要垂涎三尺,可在他眼陧,却如附骨之蛆,不除不快。想他缴了一辈子税银,日日都给这张宝座欺压,景泰朝时皇帝要讨伐蛮夷,他第一个急掏腰包,结果全军上污下贪;后来正统皇帝想要惩治罪犯,唐王爷也是欢喜乐捐,结果官差呼呼大睡。有时心里惦挂着银钱去处,便怯怯来问成果,却只得回一声暴吼:“乱党!你想刺探机密么?”
唐王爷益发火大了,什么尧舜禹汤、文武周公,俸禄全出于他“万税爷”的口袋,偏偏这帮土匪还要自称圣贤,满口的朝廷德政,一脸有恩自己的模样,所以唐王爷老早就立下了大宏愿,他这辈子虽与帝王宝座无缘,可他迟早要来到天子榻前,狠狠吐上一口脓痰,方解心头之恨。
拿着三千万两作质押,总算可以出上一口鸟气。唐王爷恨恨行上九层天阶,一路上倒也没踩中什么机关,只是台阶纯金所制,镶满了宝石玛瑙,走起来颇为绊脚。难怪历朝皇帝总是性命不长,整天走在黄金之上,难保不摔死几个。
唐王爷冷冷一笑:心里现出了几分快意,好容易穿过了台阶,行上了宝座,但见座后有座翡翠屏风,望之晶莹翠绿,纹路竟是天然的一尾神龙,再看五边扶手盘龙雕凤,做工细美,也是一件无价之宝。
眼见宝物在前,唐王爷忽然嘿嘿一笑,霎时仰天啊了一声,运起了一口脓痰。众太监远远看着,猛见唐王爷鼓起腮梆子,这口痰竟是又浓又多,莫不大吃一惊,正要上前拦阻,房总管却只微笑摇手,示意无碍。
一片寂静间,唐王爷张开了嘴,嘿嘿冷笑间,正要朝宝座吐痰,忽然间他眼前一亮,好似看到了什么东西。这口痰居然吐不出来了。众太监愣道:“这……这又是干什么了?”房总管微微一笑,道:“瞧瞧他在瞧哪儿?”众太监凝目来观,只见唐王爷站在金台上,呆呆望向南方,好似痴傻了。众人茫然道:“他……他见鬼了么?”
房总管摇头道:“笑话了。奉天门下,便是九天神佛也不敢随意降临,岂有阴魂敢近?”他遥望御门之外,叹道:“告诉你们吧,他已经跨到了龙背上。”
北京城号称“八臂哪吒城”,驾驭了一条怒龙,监管天下。这话在外人来听仅是传说,可房总管每日陪着皇帝早朝,却深知此言非虚。
天子宝座不是寻常地方,它位于京城的中轴线,当一个人来到了天子宝座上,一旦端正居中,目光向南,霎时身子便会那条轴线对齐,当此一刻,奉天门、午门、五凤楼、承天门,乃至于各衙门、各法司,全京师的景物都要给这条线切作整整齐齐的两半,那威严之重、气魄之大,便如跨坐到神龙脊上,足以掌握天下。
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这权势之路的最后一关,便是“奉天门”,在这座金台前,景泰朝的
江充、刘敬、柳昂天……乃至于更久远的秦霸先,近年的伍定远,他们全都向这张宝座下跪膜拜,他们并非是皇帝的奴才,而是为了效忠帝座背后的四个字,曰:“天下国家”。
天下国家,南面为王,只消有人聚集的地方,无可避免的会跑出一张宝座,它是圣君的高坛、也是暴君的屠场,它固然会残害苍生,却也可以开万世之太平,端看坐上去的是什么人。唐王爷若想亵渎它,那是再容易不过了,可要让帝座重拾威严,郡却是谈何容易啊?
时在深夜,满天星辰汇聚,拱卫帝座尊严。唐王爷却慌了,他呆呆地含着那口痰,却不知该当如何,因为他已经骑到龙背上了,他痴痴看着那张宝座,想起一辈子给它勒索银钱,真想吐上一口痰,将它彻底毁去,可转念想起它背后的隐意,却又不忍心这般做。
怎么办?怎么办?万籁俱寂之中,唐王爷呆呆看着宝榻,忽然间,他心口一热,瞳孔放大、呼吸加促,眼里也看到了第三条路。
对啊,怎么忘了那两个字呢?改革啊……苟日新、日日新、又日新,只消能改进,便得焕然新,只消能改革,举国上下新,唯有让天子从宝座走下来,与民同在,与时俱进,这张宝座才能焕然一新,那才是真正的“奉天”啊。
这张宝座不能毁去,它还有用处,因为还有人可以改造它啊。
“万岁!万岁!万万岁!”骤然间,唐王爷喉头发出大吼,他抖开了黄袍下摆,遥望南面,便朝宝座即位。
眼看唐王爷坐上了宝座,好似黄袍加身,在那儿奉天承运起来,众太监不由吃了一惊,颤声道:“总管,完了……王爷也黏上去了,这……这可怎么办啊?”
无论是谁来到了宝座上,全都要给死黏住屁股,成了个失心呆。房总管却已有备,自是不怕.迳道:“别慌,他还有质押在我这儿,不怕叫不醒他。”说着用力拍了拍手,朗声道:“王爷,快起来吧,咱们该去办正事了。”
“大胆。”两道目光微斜,唐王爷沉下脸去,森然道:“你想阻挠改革么?”众太监面面相觑,房总管也是一头雾水:“改……革?王……王爷要改革什么?”
“嗤……”唐王爷仰起头来,龙鼻喷龙声、傲容道:“朝廷积弊已深,朕要改革一切。谁敢阻挠,谁就得死。”众太监听得毛骨悚然,房总管便摇了摇手上锁匙,朗声道:“王爷,别开玩笑了,您的钱都在这儿,您若还想拿回去,那就下来吧。”
“去。”唐王爷闭上双眼,淡然道:“为求改革,朕愿意牺牲性命,何况一点小钱?无论任何人、任何事,都别想让我起来。”
眼看王爷如同老僧如定,黏得十分牢固,众太监慌了起来:“总管,现下该怎么办?可要去找丽妃过来?”房总管苦恼万分:“没用的,他的症状很怪,比之徐王爷、丰王爷都不同,我看
丽妃便算脱光了,他也不会看上一眼。”
年初一正统皇帝去天坛祭祖,徐王爷、丰王爷便也趁机来皇城游览,当时他俩也与唐王爷一般,都曾死黏在宝座上,满口后宫淫乐,怎也劝不起来。天幸皇城美女丽妃刚巧经过,靠着绝世姿容、嗲声嗲语,这才把两位王爷引诱下来。只是看唐王爷满口改革,症状之怪,前所未见,却不知该如何让他超身了。
眼见唐王爷闭目俨然,想来要在上头安居乐业,众太监满心惶恐,低声道:“总管,现下该怎么办?可要上去用强么?”房总管摇手道:“别胡来,他现下神智不清,咱们若是强拉着他,也定会以为政变来了,非性命相拼不可。”
越是自命不凡的人,屁股往往也越黏,房总管心念微转,自知不能用强,便装做恭顺的模样,上前道:“王爷有心改革,造福万民,咱家是一万个佩服,只是王爷啊,改革人人都想,不单王爷一人,您改革了这许久,是不是该下来歇一歇,换别人上去了啊……”众太监忙道:“是啊,王爷,咱们也等着上去改革哪。”
房总管顺着话头来说,自是要深入唐王的内心,慢慢将他诱骗下来,果然唐王爷身子微微一动,喃喃地道:“对啊,朕好像坐太久了……”众太监大喜过望,正要上前相迎,忽然唐王爷“啊”了一声,屁殴一重,便又安坐回去,再次闭目养神起来。
房总管讶道:“怎么了?王爷闪到腰了么?”正要上前察看,却听唐王爷叹道:“你走开,不许靠近。”众太监上前两步,讶道:“为什么啊?”唐王爷戟指暴怒:“滚开!你们这帮假改革,竟想逼定股这个真改革,以为朕不知道么?全都滚!”众太监瞠目结舌,想不到这改革还有真假之分,眼看唐王爷盘据不走,想来是要死在宝座上头了。房总管苦笑不已,只得道:“王爷,算了吧,管你真改假改,你也只有百年好活,快下来吧。你改不完的。”众太监也道:“是啊,王爷,人孰无死,天下积弊又深,您还是早点下来休息吧。”
“对啊…人孰无死啊……”这话又打动唐王爷了,只见他呆呆看着天际,颤声道:“朕虽然英明神武、一心改革,可也只有百年好活啊,这……这朕驾崩之后,天下百姓该怎么办呢?”说着掩面而泣,不胜悲戚,房总管自知得计,忙来柔声相劝:“王爷,别哭了,人力有时而穷,千万别逞强了,快下来吧……”正要再劝,却见唐王爷双眼一亮,喜道:“等等,朕虽然会死,可改革却可以永不中断了。”房总管愕然道:“为什么?”唐王爷笑道:“朕还有个儿子啊。”
“***……”众太监惊骇万分,看这唐王爷自己献身改革还不够,居然连儿子也要插一脚,看他们父死子继、兄终弟即,真不知要伊于胡底了。
房总管一脸气恼,正不知如何是好,忽然心下一醒,想到了秦始皇的故事,忙提声大喊:“来人啊!快取长生不老药来,一会儿给王爷服用!”听得“长生不老”四字,唐王爷登时欢呼起
身,直从宝座飞奔下来,大喜道:“太好了,朕可以永远改革了。”
砰地一声,王爷摔倒在地,跌了个狗吃屎,众太监心存忿恨,一时拳打脚踢,喝道:“改你妈的头,揍死你。”正待痛快泄恨,门外脚步杂沓,众随扈全数奔了进来,喝道:“你们干什么?”众随扈抢上前来,将王爷扶起,唐王爷见自己衣装不整,躺于地下,不觉惊道:“咦?我……我怎会躺在这儿?”众太监大怒道:“还装傻?你黏在宝座上了,难道忘了么?”
唐王爷脸上一红,眼见房总管还拿着自己的锁匙,忙一把抢了回来,歉然道:“对不住、对不住,本王一时糊涂,还请公公见谅了。”房总管却是见怪不怪,叹道:“算了,天下最黏屁股的,便是这张宝椅。若非如此黏性,怎地这几千年来坐上去的人,全都下不来啦?”
众人恍然大悟,方知天子宝座非比寻常,凡人一旦坐了上去,非但一辈子起不了身,怕还要父传子、子傅孙,千秋万代全黏了上去。唐王爷心下叹息,他瞧着天子宝座,忽地想起自己的改革大业,不由叹道:“英雄好汉、骚人墨客,莫不是匹夫……唉……天下俊杰虽多,可真要坐上了宝座,又有几个会甘心情愿下台呢?”
自古帝王黄袍加身,莫不靠着凶杀拐骗,好容易拼掉了半条老命,爬到了龙背上,岂肯轻易下来?也难怪历代帝王交出大权,若非一命呜呼,便是给逼宫斗垮,要想找一个甘心舍弃帝位的,那是绝无仅有了。房总管笑道:“行了,行了,这世上要真有个自愿下台的,若非疯子,便是傻子,那他又怎么爬得上皇帝位啊?”众太监也笑道:“是啊,要真有这般怪胎,那可是圣人了,咱们又何必让他下台呢?”
哈哈笑声中,全场走得一干二净,四下一片寂静,但见奉天门上雕梁画栋,彩绘了两名老者,左是“尧”,右是“舜”,可怜这两个老头儿站在上头几百年,脚下人来人往,却没人多看他俩一眼,至于他俩干过什么事,那更是没人知晓了。
离开了奉天门,迎面而来又是一座巍峨大殿,石阶雕龙,其下环绕三级金台,却是三大殿之首的“奉天殿”,此殿建筑宏伟,昭显威仪,便是俗称的“金銮殿”,房总管驻足下来,问道:“王爷,您想进殿看看么?”
经得先前一扰,谁也没了兴致,眼看唐王爷频频摇头,房总管道:“是了,咱们还是去偷考卷吧,别再惹事了。”说着领了众人,便朝养心殿而去。
养心殿位在干清门西侧,邻近皇帝寝宫,目下已是八世子的御试闱场,若非房总管监守自盗,怕也不容易闯入。众人绕过金銮殿,朝西行走,忽然经过一座大殿,但见此殿冷冷清清,黑暗中显得极为阴森,唐王爷停下脚来,问道:“总管,这是什么地方?何以如此阴森伯人?”房总管叹道:“这就是仁智殿,咱们皇上驾崩以后,便要在此停灵。”
面前阴虱惨惨,看这仁智殿俗称“白虎殿”,乃是皇帝梓宫停放之所,此时正统皇帝政躬康泰,殿中自是空无一物,门前亦无守卫走动。唐王爷凝目瞧着,忽道:“总管,本王可否进去瞧瞧?”
众太监微微一愣,看此地空旷寂寥,一无古玩、二无珍宝,不知何以值得游览?房总管眉头一皱:“王爷,这儿真没什么好瞧的,您要观光游览,不如回去奉天殿吧?”正待要说,忽然手上一紧,却又多了叠厚厚的银票。听得唐王爷道:“总管,本王就是想瞧这儿,可以么?”
“行……”房总管打了个哈欠,道:“咱们舍命陪君子,这便陪您逛鬼屋吧。”一行人拾阶而上,来到了殿里,果然四下空荡荡的,真不知该瞧些什么,房总管叹道:“王爷啊,想看什么,尽管看吧。可别说咱家拦着你啊。”
众太监嗤嗤而笑,都知道总管说起了笑话。谁知唐王爷还认真了,居然走到了墙边,自在那儿叩叩敲打,不知在做些什么。房总管走了过来,笑道:“王爷啊,仁智殿没有人,只有鬼,您再敲将下去,可别引得鬼开门啦。”他哈哈笑着,谁知面前墙壁倏地一响,居然整面升了上去。
“我的妈啊!”鬼门真个开启了,房总管魂飞天外,众太监也是骇然出声,一个个滚跌在地。
面前多出了一条阴暗密道,黑森森的不知通往何处。众人瞠目结舌,唐王爷却是微微一笑,道:“看来传言是真的。”房总管嚅嚿道:“什……什么传言啊?”唐王爷笑道:“公公健忘了。当年东厂上下历经一场死劫、却是为了什么事?”
房总管牙关颤抖,寒声道:“难不成这条密道便是……便是当年…当年……”唐王爷微笑道:“忘了老东家的名字了么?来,告诉你吧,这条密道便是当年你的老东家、东厂总管刘敬下手政变之地。”说着将手一挥,喝道:“弟兄们,除去乔装。”
唐王爷一声令下,八名随扈立时脱衣除帽,露出了本来装束。只见这批人形貌各异,或肤色墨黑、或鼻梁高耸,竟都是些异域人士,绝非寻常王府侍卫。
武林高手来了,这批高手不是中原人士,他们的衣服下还藏着兵器,有刀有剑,俱都身怀绝艺。房总管满头冷汗,他瞧了瞧刘敬的密道,又瞧了瞧大批高手,颤声道:“王爷,你……你不是来偷考卷的么?这……这又是做什么?”
“偷考卷?”唐王爷眯起了老眼,众随扈则是哈哈大笑,眼看众太监一脸骇然,唐王爷收起了笑意,庄容道:“房公公,什么御前笔试、立储大会,本王从没放在心上。我今日进宫而来,便是为了进去这条密道。”说着将手一挥,道:“来人,预备进洞。”
刷刷刷,众随扈将兵器拔出,各自站到了王爷身边,随时准备闾进密道。唐王爷撇眼望后,微笑道:“房总管,别愣在那儿,一起来啊。”
十多年前朝廷爆发一场大难,株连祸结,一切起因便是刘敬下手政变,那时房总管还只是个司
膳太监,眼看前辈们一个个受尽酷刑而死,自是吓得魂飞天外,嗣后他逃过死劫,从此东厂无老人猴子称霸王,靠着好人材全都死光了,他也年年升等,一路攀爬,好容易接下了刘敬的位子,谁知这条密道居然再次现世,莫非是要把自己卷进去不成?
眼见唐王爷含笑望着自己,八成是要自己拼老命了,房总管全身发软,一边擦着泪眼,一边哭求道:“王爷,老房年纪大、武功低,帮不上忙的。”唐王爷微笑道:“公公可别拒人于千里之外,本王一向是把您当心腹的。”
政变之道,便得赌上身家性命,眼看刘敬的下场就在眼前,房总管已然跪倒在地,掩面哭道:“不要……我再过两年就可以告老还乡了,王爷,你饶过我啊!”其余太监见老板哭了,更是哭声震天,已是磕头如捣蒜,唐王爷叹了口气,道:“总管,做大事岂能惜身?你可别让我失望了。”他走上两步,正要伸手相扶,猛见房总管翻身跳起,喝道:“中!”
擒贼先擒王,射人先射马,房总管话声才出,右手拂尘立时抛向众护卫,旋即左手暴长,便朝唐王脉门扣来。口中更已大声喊叫:“来人!速去通报伍爵爷!便说唐王朱郅有意谋反!”
房总管毕竟是当今东厂头号人物,见机极快,一见局面不利,立时先发制人,唐王爷毫无武功,眼看便要给人擒下,却在此时,一名随扈横掌而来,已然与房总管指掌相交。
房总管微微冷笑,想他身居东厂总管,武功虽不能与伍定远相比,却也算是当今厂卫数一数二的好手。尤其这套“鹰爪擒拿手”练得出神入化,敌人一旦与他擒拿对决,那便是“以己之短、攻彼之长”,断无胜算可言。
双方各以手掌相持,房总管仗着“鹰爪手”厉害,转眼便已扣住那护卫的手腕,跟着右掌扭转,左掌搭肩,已将对方的身子按了下去。正要分筋错骨、扭脱对方的手腕,猛然手指一松,那随扈竟尔弯下腰去,身子兜兜一转,居然绕到自己的背后。
房总管大为骇然,要知关节受制极为疼痛,一旦给人绞锁压制,那便再也挣脱不了,岂料此人不痛不痒,轻而易举便已脱离掌握?房总管大为惊慌,正要反身御敌,忽觉关节一痛,跟着肩头一股大力传来,逼得他双膝跪地,竟给对方牢牢制住了。
双方指力对决,房总管三招之内落败,他又疼又慌,颤声道:“这……这是什么武功?”唐王爷微微一笑,解释道:“这是软骨功。我这随扈是天竺人士,精擅瑜珈软骨之技,称霸天竺十余载。总管要与他玩擒拿,那是再对盘不过了。”房总管痛得额头冷汗直流,霎时不顾一切,对着徒子徒孙呐喊:“还愣着干什么?快逃!快去找伍定远!”耳听上司暴吼怒骂,众太监这才醒觉过来,霎时蜂拥奔逃,哭喊道:“伍爵爷,快来救命啊!”
正统朝第一高手,便是伍定远,他手掌重兵,对正统皇帝又极忠诚,京城里若有人造反叛乱,第一个对手便是他,看这天竺高手武功再强,在“一代真龙”眼里,却又值得几文钱?
惊惶哭喊中,众太监已要奔出殿去了,唐王爷却不惊慌,淡然道:“瑞佐。”啪啪两声亮响,地下乡了双木屐,众太监咦了一声,还不及绕路,眼前却又多了双赤脚,看那脚拇趾黑巴巴的,与其余四趾分得极开,形样诡怪,不知是哪个地方的人物。
“倭寇?”房总管率先认出人来了,众太监急忙去看,果见殿中多了个矮子,看此人身材不满五尺,宛如武大郎般尺寸,一张脸偏又威严森然,好似武松般长相。当真是武家兄弟合体,不搭调之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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