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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九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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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九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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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  npxswz    各种乡村  都市  诱惑      .阿秀的身世甚是奇怪,过去琼芳从未想过,为何顾倩兮嫁入杨家不过四五年,儿子却有十岁?直到今日淑宁等人百般奚落,她方才醒起这事,这孩子绝不是杨肃观亲生,可他的父亲是谁呢?为此琼芳也曾心生奇想,以为阿秀是卢云的孩子,可如今听顾倩兮一说,阿秀的身世非但与卢云无关,恐怕也不是顾倩兮亲生,这孩子另有来历。此行前往红螺寺,却是要去见阿秀的“生母”,眼见顾倩兮低垂凤目,似在养神小睡。琼芳颇为识趣,自也不会在这当口多问,便也闭眼小歇。车向北行,不久便至安定门。突听道旁传来一声高喊:“停车受检!”琼芳心下一惊,赶忙睁眼来看,但见前方马蹄隆隆,奔过了一队兵马,当前骑兵手举旌幡,却是“神策”二字。不旋踵,又是一列步卒快跑而过,人人腰间带刀,背缚箭筒,还提着又大又重的盾牌,竟是全幅武装。琼芳满心诧异,忙问车夫道:“这是怎么了?怎地有这许多兵卒?”那车夫摇头无语,想来也不知情了。城下人声喧哗,似有大批人马聚集。但见前方道路壅紧,二轮车、四轮车、马车骡车牛车样样俱全,排列长达里许,全等着受检,守城官差却是神凶貌恶,逢人便是吼叫,不少车辆不耐久候,都被迫折了回去。一名百姓气不过,便吵了起来:“到底搞什么?永定门、阜城门都封了,连这儿也不让走么?”“演军!西郊大演军!”那军官提起马鞭向地一抽,喝道:“没有出城文书,谁也不许出入京师!快快折回去!”那百姓也气了,戟指痛骂:“折你妈的头!狗一样的乡下团练、也敢来京门作怪!快快报上名来!大爷写状子到兵部告你!”那军官厉声道:“速速去告!本将勤王军前锋营神策师神策前卫都司段奉节!记好了么?”那百姓愕然道:“什么玩意儿,那么长一串?”一名小兵冲了上来,暴吼道:“咱是张缘根!连我一起告啊!”一脚踢上马车,吓得那百姓急掉车头,落荒而逃。琼芳心下暗暗纳闷:“怪了,城外演军了?我怎么没听说?”近十年天下大旱,民变四起,朝廷怒苍也为此连年交战,然而无论前线战事如何吃紧,京师硬是不戒严,后方百姓年照过、酒照喝,硬是比景泰朝还强上几分,只是眼前军马入城,却又是怎么回事?琼芳心下微生警戒,正想找顾倩兮商量,她却蜷起双腿,竟然睡着了。顾倩兮累了,她昨晚先与琼芳夜话,其后又照顾老夫人,睡不到两个时辰,难得可以小憩,自不免倦极而眠,只是车外军马往来盘查,却该如何打发?琼芳是见过场面的人,自也不会因此束手无策,她左顾右盼,忽

    见城下还开了个侧门,想是供大官行走,更妙的是守门的都是官差,不见武将,忙指挥车夫:“从侧门过去。”那车夫听命行事,便将马车驾出了等候队伍,行不过半晌,听得脚步急躁,大批官差围拢而来,大声道:“兀你这厮!谁要你走这儿的,到后头去!”还在训斥间,琼芳已探首出窗,淡淡地道:“你们头儿何在?请他过来说话。”那官差微微一惊,凝目来看,却见到了一个大美人儿,身着新装,不由冷笑道:“请他过来说话?怎么?你肚里孩儿是他的?却要来认爹啦?”两旁官差哈哈大笑,琼芳却已沈下脸去,道:“你再多说一字,我担保你后悔一世。”那官差笑道:“疯婆子。”待要将她抓下车来,却见此女目光严凛,毫无畏惧之色,似有千百个法子整死自己,不由咦了一声,改口道:“您……您稍待片刻……我……我去瞧瞧……”天下最怕事的,便是这批官差,正所谓“小不忍则乱大谋”,想人家忍气吞声一辈子,所求不过一个“升”字,万一开罪了皇亲国戚,一切辛苦岂不付诸东流?这便慌不迭走了。琼芳傲然闭目,正养神间,车外脚步慌张,来了一个差头,颤声道:“小人来了,敢问是哪一位?”琼芳斜目一瞧,来人却是个小捕快,也不知是刑部的,还是北直隶的,她也懒得认了,冷冷便道:“你职级太小,认不得我,找你最上头来。”那差头惊吓不已,便又奔了回去,不多时,来了一个脑满肠肥的,琼芳虽不认得这人是谁,但看他体胖过人,想来官位必高。正冷视间,果然那人见得琼芳的面,先是咦了一声,之后苦思半晌:“您……您好像是……”琼芳淡然道:“我姓琼。”那官员大惊失色,狂叫道:“原来是少阁主!下官有失远迎啊!”咚地一声,大头目双膝跪下,满场官差自也趴了一地,人人叩首不已,四下百姓自是议论纷纷,竟还有人随之下拜,八成以为是皇上光临了。琼芳甚是满意,淡然道:“这位大人,我要出城面谒皇上,劳你放个行。可以么?”那官员大惊大喜:“可以!当然可以!”转头暴喝道:“来人!速放道路!恭送琼少阁主出城!”刹那之间,面前道路已是空空荡荡,通畅无阻,众官差敲锣打鼓,奏起了丝竹管弦,为少阁主送行。琼芳掠了掠秀发,吩咐车夫道:“还等什么?走吧。”车轮滚动,马车再次出发了,两旁官差躬身肃敬,恭送大人离开,堪堪将出北门,却听一人道:“且慢。”马车又让人拦下了,琼芳内心不悦,探头出窗,只见道上来了一名军官,高坐马背,冷冷地道:“出城文书呢?”那官员忙道:“这位是

    国丈孙女,免验文书。”那军官哦了一声:“怎么?这儿你说了算?”那官员颤声陪笑:“您……您说了算。”那军官冷冷地道:“知道就好。我前锋营奉命镇北门,便算天王老子来了,也得缴验文书。”看这军官似才打过仗,衣甲肮脏,脸上也有血渍,模样虽说狼狈,却反而多了几分杀气,他喝退了差人,便又驾马趋前,来到车边,俯身道:“姑娘,缴验文书,不然下车受检。”琼芳沈下脸来,道:“军爷,我不想下车。”那军官道:“那也行,你拿出城文书来,那便不必下车。”琼芳昨夜出门得急,别说什么出城文书,连文碟都没带着,哪来什么东西缴验?转看顾倩兮,却是鼻息细细,早睡得不醒人事了。她哼了一声,索性发起蛮来:“我没有文书,偏又不想下车,那该怎么办啊?”那军官高坐马背,淡然道:“那别怪我拖你下车,把你狠狠搜上一遍。”说话之间,把手一招,听得哗哗之声大作,城外奔来了一队步卒,只等着抓人搜身。琼芳却也不怕,只冷冷地道:“军爷,你晓得我姓什么?”那军官道:“你姓什么,得问谁睡过你娘,不必问我。”四下兵卒嘻嘻哈哈,竟都笑了。琼芳心下大怒,砰地一声,踢开了车门,纵下地来,冷冷地道:“我乃国丈孙儿、皇后侄女,英国公八世孙紫云轩少阁主琼芳,您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,我定然一字不漏,转呈家姑。”众兵卒笑容僵住了,一发躲了开来,琼芳瞪视那名军官,道:“军爷高姓大名,可否让我知晓?”那军官也知道惹上权门人物了,当即翻身下马,略作欠身:“在下姓耿,双名国珍,勤王军麾下神策师督师便是。”这“神策督师”并非小官,而是天子亲军四品要员,背后倚仗更是“临徽德庆”四王,只是琼芳乃是皇亲国戚,却又何必怕谁?心道:“好你个勤王军,谁不好惹,却惹上了我?大家走着瞧,来日我必要报仇。”当下坐回了车上,吩咐车夫:“没事了,走吧。”车轮才动,耿国珍却又把手一拦,道:“且慢。”琼芳把手重重拍上车门,吼道:“你说什么?”耿国珍道:“姑娘,我前锋营奉命镇北门,无论何人在此出入,都得备妥文书,以供查验。”琼芳冷冷地道:“然后呢?”耿国珍道:“没什么然后。莫说您是英国公之孙,便算英国公本人在此,也得取出信物,验明正身,否则休怪我将你的人车扣下,带回营中搜身查验。”琼芳气得炸了,大声道:“你要搜身?要不要脱我的衣裳?”耿国珍默然半晌,道:“如有必要,末将也不会客气。”对方玩真的了,琼芳深深吸了口气,

    想起荆州战场的处境,总算也知道怕了。她气馁了几分,只能摇醒了顾倩兮,低声道:“顾姊姊,你……你有带着文碟么?”顾倩兮睡眼惺忪,揉着眼道:“没有。”琼芳情知要糟,便吩咐车夫:“咱们……咱们掉头回去……”那车夫正欲掉转车头,却让耿国珍拦住了,沈声道:“姑娘,西郊正在演军,情势非常。你擅闯北门,依法若提不出文书,便得随我回营,本将不能擅自放你离开。”琼芳每回遇上武人,总有吃不完的苦头,也是无计可施了,只得软下了口气:“这样吧,劳烦你去一趟紫云轩,找一位傅师范……他便有文书给你……”耿国珍不耐烦了,沈声道:“姑娘,我对你已十分客气了。我再说一遍,你若有信物,那便早些交出。其余赘言,多说无益。”霎时提气一喝:“来人!围上去!”琼芳无路可走了,却又不愿随他们回营,看这“勤王军”乃是天子亲兵,将骄兵谄,虽有正统军的傲气,却没有人家的骨气,一会儿若给拖入营中,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?自己一身武功,还能大打一场,可顾倩兮娇贵柔弱,届时几十个大男人围着她搜索查验,后果岂堪设想?好汉不吃眼前亏,琼芳心急如焚,只想着脱身法子,她调匀气息,先让自己定了定神,道:“军爷,我这这样吧,不看僧面看佛面,您为难我也就罢了,可您晓不晓得我身旁这位夫人是谁?”耿国珍耸肩道:“我管她是谁?”把手一挥,道:“把她俩拖出来。”琼芳厉声道:“大胆!她便是当今中极殿大学士五辅杨大人的夫人,你们谁敢动她一根寒毛,便是与杨肃观为敌!”众兵卒听都懒得听,一发涌上前来,正要将两个女人揪下车来,却于此时,背后伸来一只手,搭上那武将的肩头,道:“军爷,请你滚到一边去,好么?”勤王大军在前,却有人公然挑衅,莫非活得不耐烦了?耿国珍怒目回望,眼里却见到一只黄金指环,自在面前昭然闪耀。耿国珍微起错愕,向后退开一步,定了定神,只见面前站了一个老家丁,满头白发,偏偏腰上悬着长剑,模样甚是古怪。耿国珍冷冷地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那老家丁不言不答,只缓缓行向车边,眼见琼芳怔怔望着自己,便将两手拢入袖中,藏起了指环,躬身问向顾倩兮:“夫人要出城么?”来人恭敬有礼,顾倩兮却是头也不抬,只轻轻点了点头。那老者弯腰致意:“夫人早去早回,一路平安。”说着向琼芳点了点头:“走吧,有我在此,天下没人能为难你们。”来人正是方才在杨府见到的那名老家丁,琼芳过去也曾在扬州见过此人,自知他六亲不认,遇官

    殴官、见民欺民,曾一口气扫平扬州渡口几百人,直似家常便饭,孰料今日却成了自己的护法?琼芳有些哭笑不得,便低声吩咐车夫:“赶紧走吧,一会儿我多给你些银子……”那车夫想也怕得很了,低头缩身,悄悄提起缰绳,大车方才一动,却听刷地一声,耿国珍已然拔刀出来,冷冷地道:“放肆。把他们围起来。”号令一下,大批兵卒便包围过来,目光凶狠,耿国珍行到老家丁面前,森然道:“朋友,你官拜何职?敢在这儿发号施令?”那老家丁垂下头去,轻声道:“我不是官。”耿国珍冷冷地道:“你不是官,那你凭什么在此说话?不怕我杀了你么?”那老家丁默然半晌,慢慢从衣袋里取出一物,交到耿国珍手里。他低头一看,手中却是一块令牌,阴刻神鹰,双翼全展,睥睨纵横,大书“镇国铁卫”四字!乍见令牌现身,琼芳虽已明白对方的身分,还是不禁倒抽一口冷气,那耿国珍更是面色铁青,微微发抖,一旁兵卒把这令牌瞧入眼里,却是一头雾水,人人交头贴耳,想来不解来历。天下最高的令牌,出于“摩婆娑宫阿修罗王”之手,唯它的使者方有资格佩戴。因非凡间之物,故唯智者能识。老家丁淡然道:“军爷,还有疑问么?”耿国珍脸色难看,瞧了瞧车上的顾倩兮,似想问些什么,良久良久,终于让到了路边,低声道:“传令下去,放开道路。”琼芳暗暗骇异,看这“镇国铁卫”威望崇隆,似比帝王权柄还让臣民们敬畏。眼看老家丁朝自己望来,琼芳忙拍了拍车夫的肩头,道:“走了、走了。”那车夫宛如惊弓之鸟,把脑袋缩到衣领里,提缰驾绳,便又再次启程了,哒哒蹄声中,已然行至门下,堪堪便要出城,却听一人道:“国家……”“已经亡了吗?”两匹白马嘶声惊吓,竟让人挡了下来。只见城下慢慢走出了一名军官,看他征甲凌乱,满面血污,腰上系了条龙纹红带,转看双手,赫然却是一幅精钢手铐。他慢慢来到大车前,低声道:“朋友……停车受捡……”这人好似是个俘虏,偏又身着戎装,模样甚是古怪。琼芳反复打量几眼,忽觉此人有些面熟,却想不起在哪见过。正思忖间,两旁兵卒已嚷了起来:“熊俊!退下去!这里是勤王军,不是正统军!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!”听得“熊俊”二字,琼芳不由张大了嘴,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,年前自己大闹荆州战场,便是遇上这个“熊俊”,那时双方在一座庙里大打出手,闹得不可开交,如今自己重返京城,偏又撞见这个怪物,委实倒了三辈子的大霉。熊俊低垂了脸面,对喝问一概不理,只挡到

    了车前,轻声道:“朋友,停车受检。”眼看这帮武人前仆后继而来,彷佛疯子一般,那老家丁自也笑了,耿国珍怕惹出事来,忙上前相劝:“熊将军,人家是朝廷要员,不是怒匪细作,你快快退下。”“怎么?”熊俊别开了脸,慢慢斜吊双眼:“国家已经亡了吗?”耿国珍也恼了,大声道:“姓熊的!你昨夜大闹京畿大营,屡次犯上,还嫌不足?快让开,否则休怪军法伺候!”熊俊摇头道:“老耿,谁触犯军法,谁贪赃枉法,你自己心里有数。”看这人也真顽硬,把手一挥,居然推开了众兵卒,随即走到车边,正要将顾倩兮拖下车来,却见一只苍斑大手逼近而来,挡住了自己。全场都静了下来,琼芳也是掌心出汗,老家丁淡淡地道:“军爷,还要看我的令牌么?”熊俊低声道:“不必,我知道你们是谁。”老家丁笑了笑,道:“既然如此,你何不滚到一边去?”“怎么……”熊俊抬起头来,轻轻地问了:“国家已经亡了吗?”熊俊的话很少,因为他杀人如麻,所以从不争辩。至于那老家丁,想他连郡王也打得,又怎么肯让?两边委决不下,谁也不让谁,一方是“大掌柜”人马,一方隶于伍定远麾下,恐怕要打起来了。朝廷治下最凶的两头虎,便是眼前这两只。琼芳自离开京城后,先是撞见“正统军”,其后又遇上“镇国铁卫”,一个凶过一个,俱都冥顽不灵,见谁打谁,从不退让。如今二虎相争,却是谁胜谁负?琼芳心情有些紧张,也是担心顾倩兮害怕,百忙中抽空来瞧,却见她解开了阿秀的小包袱,竟然读起了三字经,好似车外的人全是疯子,无须萦怀。此时不只勤王军围观,连百姓官差也在指指点点。琼芳深深吸了口气,自知一切纷争全是自己惹出来的,奈何情势如此,纵想出面调解,那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。良久良久,两人谁都没动,熊俊等候半晌,好似知道自己没胜算了,便转过身去,众人松了口气,突听铁链当琅琅大响,熊俊双手横击,手铐铁链一发挥了过来,那老家丁侧身闪过,右指隐发寒气,正中膻中穴,熊俊浑身冷颤,脚下发软,却突然暴吼一声,脑袋直撞了过来。砰地一声大响,熊俊胸前挨了一脚,已然倒飞出去,压倒了十来名勤王兵卒,想来螳臂挡车,武功大为不及。那老家丁提起熊俊的脚,正要将他拖离城门,耳中却听得冷笑:“老狗,你死定了。”众人定睛一看,这熊俊手中不知从哪儿摸来的十字弩,嗤嗤连声,射出了一排箭羽,逼开了老家丁,随即右手暴长,便从兵卒腰间夺过号角,耿国珍大惊道:“快拦住他!”“呒呜……呒呜……”熊俊提起号角,鼓气高鸣,声音三长一短,似在向什么人求救,声响远远送了出去,刹那之间,远处也有号角响应。“呒呜……呒呜……”城下响起哗哗脚步声,远处移来一面火红大旗,见是“北威”二字,听得兵卒们喊道:“北关第三镇开到,哪路兵马求援?”“荆州三百师在此!”熊俊凛然怒吼:“弟兄们!速来应援!”轰踏!轰踏!轰轰踏!轰轰踏!数百名兵卒左手提盾,右手举刀,已然结阵而来,熊俊把号角远远扔开,刷地一声,也已挚刀在手,厉声道:“正统军!向前推进!”熊俊不是江湖好汉,他是武将,所以从不单打独斗,打一开始,他便等着结阵开打。勤王兵卒大惊失色,全数避了开来。熊俊厉声道:“着来人下车!弃械投降!随我回营受审!否则杀无赦!”顾倩兮见此地乱得不成话,心下厌恶,正要下车离开,却听老家丁喝道:“琼小姐,拉住夫人!别让她下去!”说着说,便从胸前提起了一只笛子,奋力吹了起来。琼芳咦了一声,只觉耳边隐隐约约,彷佛传来幽幽笛声,颇为悦耳,那熊俊却已掩住耳孔,痛苦道:“抓住他!别让他向外求援!”众兵卒奔上前来,已要逼近马车,老家丁护主有责,便也拔剑出鞘,双方涌上前来,猛听“当当当当”一片脆响,兵卒们的钢刀尽成两段,指挥军官并不慌乱,立时放声呐喊:“来人兵器有异,提盾护身!”第一排兵卒提起圆盾,护住了脸面,矮身掩近,背后将士却提起了长茅,从盾牌中刺袭而来,那老家丁深深吐纳,提剑斩出,但见眼前金光吞吐,尽是金碧辉煌,长枪如数折断,只是正统军盾却是百炼神钢,锻造得既韧且强,金光几番啄袭,竟都刺之不破。步卒们攻守大有章法,越发逼近马车,听得一名军官厉声道:“第一排举威武棍!打!”马鸣啡啡,

    两匹白马受惊而窜,那老家丁却挡到了车前,剑光挥舞,宛如八臂金刚,单剑敌上数百只铁棍,一举挡下了大批兵马,只是敌势浩大,人数又众,脚下还是一步一步地退后,眼看马车便要陷入包围,却听四下笛声大作,城头上跳落了一个又一个黑影,手持刀械,团团护卫了马车。“镇国铁卫”大援已到,老家丁剑交左手,亮出了指上的黄金戒环,沈声道:“镇国铁卫!听我号令!”黑影们沉默无声,却都握紧了兵刃,猛听刷地一声,老家丁剑尖扬起,厉声道:“保住车马!推进出城!”“杀啊!”援兵抵达,来了三十多名黑衣人。霎时双方杀声大起,但见几百只军棍敲下,此起彼落,黑衣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,人人以一挡十,兀自不落下风。城门下火光四溅,一方要将顾倩兮、琼芳抓下车来,一方则要保着她俩出城,双方正面开战,谁也不让谁。只是这场打斗毫无来由,要说是琼芳傲慢弄权,犯下大错,不如说是“镇国铁卫”托大自负,遇上了疯狗也似的熊俊,双方一再错判形势,终致于大肆械斗,只不知“威伍文杨”接到消息,却要如何收拾善后了。那勤王军愣在当场,一来插不上手,二来也不知该帮谁,便远远避了开来。百姓们倒是高声喝采,当成好戏来看。那熊俊甚是悍勇,抄起了单刀,使得疯虎出柙也似,只是黑衣人个个武功精强,实在拾掇不下,霎时拉长了嗓音,喊道:“全军……散开,预备……牛弩……”牛弩重达百斤,一发便能将马车射翻在地,老家丁厉声道:“琼小姐!快上去前座!快!”事已至此,投降也是无用,琼芳晓得机不可失,便跳上驾座,从车夫手里抢过缰绳,大喊道:“让开!前头让开!”“杀啊!”、“挡住他们!”、“把这雌儿拖下来!”操爹干娘的骂声中,可怜琼芳位在前座,彷佛众矢之的,几次刀枪斩来,虽有黑衣人为她挡架,仍不免险象环生,她又惊又怕,频频抽*动马鞭,喊道:“快跑啊!”两匹白马吃痛狂奔,百名将士扑前阻挡,数十黑衣人也一涌而上,漫天漫地全是白晃晃的兵刃,彷佛坠入了刀山剑海,琼芳吓得花容失色,捂面惨叫:“救命啊!”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,身旁清脆连声,似有一面大盾牌罩住了自己,琼芳却什么都不知道了,只管闭眼尖叫,拼死抽*动马鞭,就怕马儿逃得不够快,但听蹄声轰然,上下颠拨不止,似已冲出城门,琼芳却还是掩面尖叫,怎么也不敢睁眼来看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杀伐声渐渐远去,自己喉咙也渐渐哑了,却还不敢张眼。猛听喀喀几声,车轮渐慢,好似行上了一座土坡,琼芳总算睁开眼来,喘道

    :“我……我还活着么?”一朵一朵雪花落了下来,让人大感清凉,琼芳游目四顾,只见自己身在一处小山丘,离城门已有十来里,自己非但闯了出来,尚且毫发无伤,转看驾座,却只剩自己一人,那车夫却已不知去向,想来情势大乱,早已自行逃命去了。琼芳惊魂甫定,忙翻下驾座,回身来问:“顾姊姊,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急急去看车内,就怕见到一具死尸,天幸顾倩兮还俏生生地坐在那儿,一边低头读书,一边拿着包子吃,听得问话,兀自眨了眨那双凤眼,惊讶道:“已经出城了吗?”琼芳又是好气、又是好笑,看适才城门下杀声大起,闹得天翻地覆,顾倩兮却是一派从容,好似车外尽是小孩儿打架,压根儿不看一眼。琼芳苦笑几声,自也不好骂她,便反身去看来处,瞧瞧适才发生了什么事。这一望之下,不由微感悚栗。只见城北十里连营,层层迭迭,不知有几十万人在此,正中大营上书“前锋营神枢”。远处另有一面较小旌旗,红底金字,见是“北威”,却是适才入城抓人的“北关第三镇”。看北郊满是兵卒,正统军、勤王军都到了,琼芳满心惊疑,暗忖道: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不是说西郊演军,为何北郊也聚集了大军?”一晚睡醒,京城却似天翻地覆,情势之严峻,直追当年正统复辟之时,她不知发生了何事,便想去城西察看,可回思适才的惊险万状,却又让她打住了念头。方才安定门下一场大战,若非援兵及时来到,说不定自己和顾倩兮早让人拖进营中,连衣服也让人剥光了,何苦还在此自找麻烦?摇了摇头,便也不再理会了,自管行到车边,道:“顾姊姊,方才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,你知道么?”顾倩兮终于吃完了包子,便收起了书本,道:“那些人是外子的部属,住在府里后院。”琼芳点了点头,心道:“原来顾姊姊早就见过这批人了,难怪不怕他们。”今早在杨府亲眼所见,那帮黑衣人对杨肃观恭敬顺服,似把他当成了首领,依此看来,这人若非是大当家,便是二头目,想起爷爷还自称是什么镇国铁卫的“三当家”,琼芳不由微微苦笑,只觉得这个天下好乱好乱,什么事都弄不明白了。此时安定门早已恢复了平静,看大门处百姓排队受检,等候出城,侧门边上却似历经了一场大战,正统兵卒相互搀扶,四下捡拾盾牌,城内的黑衣人也是肩搭着肩,蹒跚离开,想来熊虎相争,谁也没压过谁,便落得两败俱伤了。正发呆间,却听顾倩兮道:“妹子,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?”琼芳点了点头,这才想起自己还等着上红螺山,她返回驾座,执起马鞭

    ,突然眼光一扫,却又瞧到了一个人。丘下白雪蔼蔼,覆盖了一片深林,但见林间藏了一个男子,他头顶大毡,披挂整齐,却是方才那位“马车夫”。琼芳咦了一声,心里忽有异感,只见那车夫解下了大毡,朝自己笑了笑,看那长方脸蛋、剑眉入鬓,岂不就是白水大瀑里的那只“大水怪”!琼芳啊地一声,叫了出来。直至此时,她才晓得那“马车夫”是谁了,原来卢云一直隐伏在身边,护送自己和顾姊姊离城。若非如此,方才是谁替她挡下刀林剑雨?又是谁保得自己毫发无伤?两人遥遥相望,琼芳满面通红,眼眶也微微发红,只见卢云朝自己笑了笑,随即竖指唇边,长揖到地,当是求她守密了。慢慢的,脚下一步步退后,却又回入了林间。琼芳怔怔看着树林,忽然间哽咽出声,泪水扑飕飕地落了下来。正哭间,背后一人扶住了她,轻轻问道:“妹子,你怎么了?”琼芳吃了一惊,这才发觉顾倩兮来了,赶忙再看卢云,这“大水怪”好快的手脚,果然又消失不见了。眼见顾倩兮凝望自己,一双凤眼带着询问之意。琼芳赶忙低头拭泪,道:“这儿风好大……砂子……砂子吹进我眼里……”顾倩兮取出了手帕:“来,让我替你瞧瞧。”正要替她擦拭眼角,琼芳却向后避开,突然失声哭叫:“不要了!勉强不来的!”眼看琼芳脚步退后,不住回避自己的目光,顾倩兮便停下手来,道:“妹子,你来。”眼见琼芳不肯动,顾倩兮又道:“妹子,顾姊姊请你过来。”琼芳听她连番叫唤,终于依言转身了,听得顾倩兮道:“你心里有疙瘩,对吗?”琼芳转望丘下,慢慢擦拭了泪水,道:“是。”顾倩兮道:“你想说吗?”顾倩兮看出来了,她知道琼芳心里有事瞒她,索性单刀直入,把话说开,绝不多一分作态。上午晴空万里,中午却又天色阴霾,琼芳怔怔地叹了口气,想她本也是豪爽之人,无奈遇上顾倩兮之后,样样都不对劲了,非但暴躁易怒,还变得好生计算。她伸出手来,接下天边飘落的片片雪花,幽幽地道:“顾姊姊,你不还急着去红螺寺,非得现下说么?”顾倩兮垂下凤眼,轻声道:“当然。今日不说,以后也不会说了。”好一个聪慧女子,难怪世间男子抢着要了。琼芳心下微起叹息,她凝眸望着眼前这位“顾姊姊”,心里那分妒意忽然清楚了起来。两人各自无言,谁也没说话。琼芳瞧着卢云的藏身处,也不知这男人躲哪儿去了。她轻轻叹息,抬起头来,仰望灰蒙蒙的天际,道:“顾姊姊,你爹过世那年,你多大年纪?”顾倩兮道:“二十有四。”琼芳低

    低叹了口气,道:“那你已经是个大人了。”她顿了顿,低声道:“我爹爹是自杀死的。他过世那年,我只有十岁。”顾倩兮微微一动,转过了身来,只听琼芳幽幽地道:“那一晚,我躲在家庙外,看着他把毒酒喝下去,然后血就从他的眼睛、鼻子里冒出来……他临死前看到了我,就放声哭了起来……”这么多年来,琼芳首次透露自己的身世之痛。虽已事隔多年,还是不禁眼眶微微一红。她遥望城下的百万军,低声道:“打那天起,我便学到了一件事……人生一切、如浮光掠影,一眨眼就过去了……”她慢慢转过头来,凝视眼前的顾倩兮,道:“所以凡遇上我所爱的、要的,我便奋不顾身去争它,失手就算了,我也能狠得下心来放下。”人生苦短,短得抓不住,故而琼芳比谁都大胆,一旦抱定决心,便要放手一搏。过去琼芳来到顾倩兮面前,总是装成了一个小妹妹,挺可爱似的,如今说出了心底话,自也痛快了许多。北方冷冽,吹乱了两个女人的头发,顾倩兮静静望着面前的琼芳,但见她眼里带着一抹倔强,双颊更似带了一团烈火,天边虽说飘着雪,却也要融消了。她情不自禁伸手出来,替琼芳理了理发稍,轻声道:“妹子,你太急了。”琼芳避开了她的手,沈声道:“什么意思?”顾倩兮道:“人生许多事,都是急不来的。你得耐心等、慢慢瞧,方能等到你要的。”琼芳暗暗揣摩她的话意,道:“要是等不到呢?”顾倩兮摇头道:“不会的。人生一切事,有始必有终,你只要耐心等候,一定会看到一个结果。”人生在世,苦多乐少,许多事急也急不来。只消心里存了信心,哪怕路程再艰辛、再遥远,还是能等到一个结果。琼芳怔怔思索,忽道:“错了,人生不是那样的。”顾倩兮道:“那是什么样呢?”琼芳伸开手心,展示掌里消融的雪花,道:“人死之后,那就什么都没了,还等什么?”两人静了下来,各自望向远方的京城,谁也没说话。雪势渐渐加大,山丘上更显冷清,只听琼芳道:“顾姊姊,我实话实说。我昨夜来拜访你,其实是为了做一个决定。这个决心一下……”她凝视丘下深林,道:“我的一生就不同了。”顾倩兮道:“我知道,你心里一直有事想问我,对么?”顾倩兮很聪明,什么事都瞒不住她。琼芳自也不是第一回见识了。点了点头,坦然道:“是,我想请教你几件事,你若为着我好,便请说实话,可以么?”顾倩兮点了点头,道:“你问吧。”话到口边,琼芳反而有些紧张了,她反复踱了几步,方才道:“顾姊姊,你……你

    嫁给杨大人之前,还有个未婚夫,是吗?”顾倩兮道:“这是谁告诉你的?”琼芳道:“你别管。反正我就是想知道这人的事。你愿意说么?”顾倩兮折起了手帕,淡淡地道:“他叫卢云,是北方人,以前做过我父亲的幕宾。”琼芳道:“他死了,是么?”顾倩兮掠了掠发丝,神色宁静,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,口中自也没有应声。琼芳等了一整晚,终于把话说出口了,自也不会在此停下。她深深吸了口气,又道:“顾姊姊,当年你嫁给杨大人,是心甘情愿的吗?”顾倩兮道:“什么意思?”琼芳道:“我心里一直很好奇,倘使你的未婚夫好端端地留在你身边,你还会嫁给杨大人么?”这话有些冒犯了。顾倩兮沉默半晌,慢慢低下头去,道:“妹子,你看轻我了。”琼芳闻言一怔,却听顾倩兮道:“我并非蔡文姬、也不是卓文君。我是顾嗣源的女儿,顾倩兮。”琼芳愣住了,不解其意,顾倩兮却仅点到为止,不加一字解释。这“蔡文姬”是东汉大儒蔡邕之女,曾三度改嫁,先嫁一夫,后又远嫁匈奴,最后被曹操赎回,赐给一名叫做董祀的都尉,受尽了命运捉弄,故以“悲愤诗”明志。那位“卓文君”却恰恰相反,她曾为丈夫司马相如尽弃所有,簧夜私奔,当垆卖酒,只是司马相如飞黄腾达后,却又另结新欢,她忍无可忍之下,便以“诀别诗”相赠。蔡文姬是无可奈何,卓文君奋力挣扎,却还是不能奈其若何,依此看来,顾倩兮定是害怕受男人摆布,所以壮士断腕,自行挥别了过去。琼芳点了点头,道:“这么说来,当年嫁给杨大人,是你自己的决定?”顾倩兮默默望着她,忽道:“妹子,你知道我哪点强过你。”琼芳斜她一眼,心道:“这女人真狂。”口中却道:“顾姊姊有话请说,琼芳洗耳恭听。”顾倩兮道:“我这个人有个好处,生平从不抱怨。”琼芳心下一愣,没料到她是这个意思。沈吟道:“不论遭遇什么事,你都不抱怨?”顾倩兮道:“是。”眼前这女人享过荣华,吃过大苦,得过所爱,却也失过至亲。如今听她自道心事,似对命运起伏已能逆来顺受。琼芳摇了摇头,轻声便道:“顾姊姊,你不该这么说。当年你父亲撞死在狱中,遗弃了你,难道你也不埋怨吗?”这话实在太重,顾倩兮听在耳里,却未现出忤色,只静静地道:“妹子,你并不晓得,这世上有许多人,他们打一出生便知道自己是什么人,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事。也因此,他们从不抱怨、更不会悔恨,不论结果是甘是苦,他们都会一件一件、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完。”琼芳道:“即使结果是死路一条,也要做下去吗?”顾倩兮道:“是。因为若不这么做,这一生等于白活了。”琼芳深深吸了口气:“你也是这样的人吗?”顾倩兮道:“是。”不知不觉间,琼芳想到了飞蛾扑火,低声便道:“这是你的脾气使然,对吗?”顾倩兮道:“这不是脾气,这是我的天命。”琼芳失声低呼:“天命?”顾倩兮道:“天命如此,所以不必抱怨、也犯不着后悔,我只能鼓起勇气,一路向前,直到上苍赐给我一个答案。”琼芳喃喃地道:“你……你等到上天的答案了吗?”顾倩兮低下头去,便又不做声了。琼芳呆住了,她本以为顾倩兮是个小妇人,一生无权无势,至多不过是求个好丈夫、找个好归宿,故而拿当年婚嫁之事来诘问她。岂料到这位女子怀藏隐志,竟是如此的自负?天命者,使命也。宛如飞蛾扑火,焚毁残躯。命运之起伏跌宕,在她不过是场笑话。她是故意撞上去的。琼芳怔怔望着她,忽道:“顾姊姊,我……我的天命是什么?你可以告诉我么?”顾倩兮摇头道:“对不住了。一个人的天命,须得自己寻找。”知天命与畏天命,这便是君子成道的最后一关。一个人找到天命后,这一生便不会后悔了。从此便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,成为大勇之人。“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闻也”、“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与闻也”,琼芳等于被训了一顿,她轻轻叹了口气,便也不多问了,低声道:“那杨大人呢,他的天命是什么,你知道么?”顾倩兮默然半晌,道:“他是英雄。”琼芳愕然道:“英雄?”顾倩兮道:“平心而论,外子确是当世英雄,能够肩担整个天下。放眼当今世上,并无第二个男人可以企及。”她凝视远方京城,轻声道:“有朝一日,他若失势下野,我会代天下万民啜泣。”琼芳惊呼出声,万没料到杨肃观在她心中有如此崇高地位。她深深吸了口气,道:“那……那你以前的未婚夫呢?难道也比不上杨大人么?”顾倩兮道:“他志不在此。”琼芳道:“是吗?那他志在何方?”顾倩兮道:“你、我。”琼芳愕然道:“什么?”顾倩兮道:“你与我,我与他,都是两人之间的事。”仁者,二人也,天下众生亿万万,其实追根究底,都只是两人之间的事。琼芳听她语藏机锋,好似一语双关,不由有些错愕,还想再问,却听顾倩兮道:“走吧,我带你去见如玉。当年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,她比我还清楚。”琼芳心下一凛,不知这“如玉”是谁,顾倩兮却自行上车了,琼芳明白她不会再说了,点了点头,正要行上驾座,顾倩

    兮却抢先执起了马鞭,道:“换我驾车吧,你也该歇歇了。”琼芳怔道:“顾姊姊,你……你知道如何驾车么?”顾倩兮握住她的手,露出了笑容:“你别瞧我不起,当年我也是离家出走过的。”琼芳感到她掌心的粗糙,不由微微一凛:“是了,她也是操劳过的。”正想间,顾倩兮已提起马鞭,朝半空轻轻挥打,啪地一响,马儿醒了过来,霎时哒哒蹄响,便已出发了。天寒地冻,琼芳向手上呵着暖气,眼角却向后回望,似在留意背后是否有人尾随。正瞧间,顾倩兮却握住她的手,柔声道:“冷么?”琼芳嗯了一声,点了点头,顾倩兮道:“坐过来,两个人暖和些。”不待琼芳答应,便从车里找来一张毛毯,先披到她的肩上,又朝自己肩上拢了拢。两个女人比肩而坐,望来便如一对亲姊妹,亲亲热热的,琼芳感受到她的体热,一时之间,只觉得自己很是不该,始终都在算计她,只转开了脸,低声道:“顾姊姊,对……对不……起……”琼芳生平少说这三字,不免说得结结巴巴。顾倩兮微笑道:“好端端的,为何向我道不是?”琼芳低下脸去,摇了摇头,口中却未应声。顾倩兮也不多问,只提鞭驾车,便向红螺山而去。马车北上,哒哒蹄声,颇为悦耳,只是至今没人想过一件事,她们还没付车资。这辆车所费不赀,马是白马,车是新车,双马并辔,至少值得百来两银子,只是说来奇怪,现下马车夫不见了,两个女人却自己驶走了人家的车子,岂难道不会心存内疚?琼芳心有旁骛,自始至终没有留意马车的来历,自也没发觉顾倩兮手里的马鞭刻有字痕,却是“中极殿大学士.杨府”八个小字。官家之物,多有徽章印记,以防窃盗。原来这辆车是打杨府而来,想来有人向“中极殿大学士”借了这辆好车,一路载着人家的老婆出门,小心保护、细细照拂,最后还不忘物归原主,把马车还给了人家,把人家老公的活儿全干光了。凡人坐上自家的车儿,便算晕倒车上,也有知觉。顾倩兮手执马鞭,驾得顺手,指尖也该触到了马鞭上的刻字,难道就没发觉这辆车自何而来?没发觉,尽管自家马车落入外人手,还来街边拉伙载客,赚钱营生,顾倩兮也是一问三不知。也许是城里太乱了,天气又太冷了,反正事情再奇怪,她也似阿秀考状元,想都没想过。正月十六,尚未正午,城里城外都是乱烘烘的。可此地却是一片悄静,听不到一点声响。好冷、好冰……四下冰冷潮湿,阿秀慢慢醒转过来,睁开了眼,只见眼前昏暗一片,望来蒙蒙隆隆,他茫茫然起身,猛然之间,摸到了一柄火枪

    ,霎时心下一醒,这才想起自己偷走了“霍天龙”的火蛇枪,却又不幸掉到了地洞里。他害怕起来,正要放声大哭,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,掩住自己的口鼻。“呜呜……呜呜……”阿秀害怕无已,只是想哭,偏偏口鼻气闷,那大手却还不放,正要张嘴狠狠去咬,脑袋却又让人拍了拍,带了几分安抚之意。那人的手掌很烫,送来了火焰般的气息,似能把人的红血烧热。不知不觉间,阿秀胆气一壮,心下略宽,眼珠稍稍偏转,却见到高鼻鹰目的一张脸,以及额上的“罪”字。眼看钦命要犯现身了,阿秀自是吓得魂飞天外,这才想起自己非但掉入地洞里,尚且落入魔头手中,正要大哭呼救,却听地窖上方传来说话:“怪了,方才明明见到那孩子,怎又不见了?”听得说话声,阿秀便又静了下来,自知那“蛇枪”霍天龙还在追着自己,他吞了口寒沫,循着声音来处去看,却见头顶上隐隐有光,正从一处缝隙里透了出来。阿秀稍一忖念,暗道:“对了,是那块匾额。”自己昏厥前曾见到一面匾额,上书“征西大都督府”。没想才钻到匾额后头,却意外掉到了这处地洞里,依此看来,那匾额后头必然有个大洞。“***臭小鬼!”正想间,猛听头顶上传来一声怒吼:“老子抓住了他!非得把他煮来吃不可!”这嗓子粗鲁,想来是那“张胖子”的声音了。又听砰砰啪啪之声,看此人手提板斧,八成是在砍些东西泄恨。阿秀吓得没魂了,就怕让张胖子发觉自己的踪迹,不免要送掉一条小命,正发抖间,脑袋却又让人拍了拍,自是魔头在安慰自己了。阿秀心下一宽,自知这儿躲了个大魔头,张胖子若是冲了进来,不免被他吃掉。正感安心间,却又想道:“我高兴什么了?他吃不到张胖子,一会儿便要把我煮来吃了。”外有狼、内有虎,阿秀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坏事,竟落到这个田地,一时哽咽流泪,奈何口鼻让人掩住了,想哭也发不出声。正悲哀间,头顶上却是砰砰大响,想来上头那帮人还在翻箱倒柜。那张胖子找了半天,始终瞧不到阿秀的身影,不由暴怒道:“这可好了,蛇枪让人盗走了,咱们要怎么做掉那厮?”阿秀心下后悔,自知万万不该去偷人家的火枪,以致惹上这群凶神恶煞。正悔恨间,却听霍天龙道:“不怕,我随身带有一柄短枪,勉强凑合凑合,还能应付着,可惜射程不及蛇枪远……”听得霍天龙还有一柄枪,阿秀自是松了口气,那张胖子也是大喜道:“早说嘛,瞧我担心得……”暴喝一声:“走了!先办正事,一会儿再找这小鬼算帐!”大吼过后,脚步渐远,想来一行人已要离

    开了,阿秀放心下来,却又怕他们走远了,一会儿不免要独自面对地窖里的大魔头。他又怕又急,只想找个办法让这帮坏人同归于尽。正慌间,猛听一人喊道:“老大、霍公子,你们快来看,这儿有块匾额。”听得藏身处被人识破,阿秀自又吓得魂不附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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