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卷 “八王世子” 第五章 :人生何处不相逢
第二十二卷 “八王世子” 第五章 :人生何处不相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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腿,又摆尾,全数指向娟儿背后,暗示鬼怪逼近,无奈这傻姑娘不曾开窍,只愣道:“又要吃苹果吗?来,嘴张开。”从怀里找出一颗大的,塞入赤兔马的嘴里,当是要它闭嘴了。
娟儿低头而走,不住察看地下影子,颇见提心跳胆。正担忧间,忽见四周香客过往、阳气颇重,便笑道:“不怕,这儿是红螺寺,阳气重,鬼魂不会跟来的。”
听得自己成了死人,卢云皱眉摇头,正要拍拍她,这傻姑娘又跑了,只见她纵到一处铺子前,喊道:“老板!这纸钱怎么卖啊?”一名和尚提起竹篮,笑道:“你瞧,咱们这儿纸钱分了上下三种,有好的、平常的,还有特品元宝形状的,您要哪种?”
娟儿是大而化之的人,哪知纸钱还有这许多讲究?眼见竹蓝里满是银纸,亮晶晶、闪耀新,便随手捡了一蓝,喃喃地道:“烧这种吧。”卢云暗自慨然:“这八成是烧给我的。可真破费了。”
正感激间,却听那和尚道:“姑娘,八钱银子。”娟儿惊道:“这么贵!你算便宜点吧。”那和尚叹道:“也有三文钱的,你要么?”娟儿喜道:“好啊,有两文钱得么?”
那和尚咕哝几声,取出一盆草粪纸,娟儿也掏出了钱包,还没有来得及付帐,却听“当”、“当”两声,两枚铜钱自空而降,耳边兀自听得呼唤:“娟儿姑娘......别破费了......”
娟儿牙关颤抖,撇眼去看,惊见背后一顶阴侧侧的大氈,距离颇近,兀自道:“别怕......快回头看看我啊......”卢云着意放柔了嗓子,却吓得娟儿浑身发抖,他有意让小姑娘安心,便道:“是我啊......卢云啊......”眼看娟儿迟迟不转身,便伸手起来,朝她左肩拍了一记。说也奇怪,这一拍并未用上内力,娟儿却似让雷劈了,一时狂奔而出,哭叫道:“又来啦!”
民间有迷信,人身三盏灯,总说双肩两盏,头顶一盏,举凡恶鬼侵袭,必然先拍左肩,再拍右肩,待双肩灯熄,随手再朝脑门一拍,三灯尽灭,便要一命呜呼了。
娟儿哭嚷奔逃,没想和尚在旁,鬼魂却能当众出没,料来僧人不管用,须得佛祖庇护,方是保障。正慌张间,忽见一旁有座小殿,供奉
了罗汉尊者,一时颇为庆幸,笑道:“这可安心了。”来到了神案前,扔了两文钱到香油筒,正要焚香祈祷,惊见一人双手合十,早在那神像前躬身礼拜,看那头戴大氈的幽灵模样,不是“卢幽幽”是谁?
卢幽幽毕命成鬼,如今却公然入庙,法力忒是高强,娟儿花容失色,正要落荒而逃,卢云情急之下,只能拉住她的衣袖,喝道:“定神!”
娟儿大哭大叫:“别缠着我!又不是我害了你!”一时剑光闪动,九华山的“倒捲珠簾”、“飞云玉泉”等名招全数施展,势道竟颇为凌厉。卢云频频闪躲,脚下一顿,娟儿却也了得,三步并两步,便又窜入云会茶室,却是方才卢云歇息的地方。
卢云苦笑不已,没料到这小姑娘年近三十,却还如此胆小,他尾随而入,只见西门嵩等人早走得一个不剩了,至于帅金藤,却还呆呆坐在那儿,迷糊喝茶,转看玉宁郡主,却也是低头凝思,似有心事。
店里客人来来去去,那娟儿却似无头苍蝇,只在屋里乱窜,卢云摇了摇,正待喊住她,这傻姑娘竟朝门口奔了回来,大哭大叫:“可找找你啦!”
眼见娟儿使开了轻功,直从身边擦肩而过,对自己这个老鬼视而不见,卢云不免心下一奇,不知是什么人到了,还不及转身来看,却听娟儿哭喊道:“琼芳、琼妹、琼娘娘!你总算来啦!”
陡听此言,卢云脸色大变,猛地转身一扑,便窜到了一旁的柜台里,就地藏了起来。
店门口立了一名大美人儿,北国英姿,天之娇女,果然是“琼芳”到来。琼家少阁主在此,正主儿岂不也要现身?正忐忑间,只见店里姗姗行来一名纤秀妇人,手提小包袱,正是顾倩兮。她俩联袂驾车,已然抵达北极天子脚下,“红螺山”。
二女方才行入店里,忽听一声轻唤:“师父。”闻得此言,卢云不禁心下一奇,虽说藏身柜台,还是伸长了颈子,不知这声师父是何人所发?一片讶异中,却见玉宁郡主迎上前去,来到顾倩兮面前,道:“师父,你也来了。”
店中客人一发转过头来,全在打量顾倩兮与玉宁。看这郡主娘娘排场颇打,琼芳早也见到她了,此时又听她称顾倩兮为师,却是怎么回事?顾倩兮察言观色,便解释了:“玉宁殿下随我习画,至今已有六年。”琼芳“哦”了一长声,才知是学画的徒弟。
顾倩兮少女时师成梧桐居士,学了一手好工笔,如今依心写意,随笔而就,自有宗师之风。想来近年名气益发响亮,这些京城里的名媛仕女,自也慕名来投了。
此时顾倩兮哪儿不好站,便站在柜台旁,卢云却躲在后头,咫尺之隔,恰如瓮中之鳖,若让人抓个正着,岂不无地自容?正盼她们赶紧走开,顾倩兮却携着玉宁的手,为她引荐了:“殿下,这位便是紫云轩的琼小姐,单名一个......”话到口边,却听玉宁淡淡地道:“师父别忙,我认得她的祖父琼武川。”卢云身子微微一动,暗想:“这郡主说话好直,”
那玉宁不愧是景泰朝的公主,一开口便直呼国丈之名,似要给琼芳一个下马威。琼芳是正统朝的娇女,火气岂会小了?心下着恼:“好你个村姑,琼武川三字是你叫的?便是皇上在此,也不敢直呼我爷爷的名讳,你道你还在景泰朝?”
正要反唇相讥,待见顾倩兮还在望着自己,便收敛了几分,温言道:“真是失敬了。原来姐姐收了好些徒儿,这我却是不知。”
顾倩兮微笑道:“我生性疏懒,喜欢画上几笔,承蒙殿下看得起,便来随我信笔涂鸦,道是贻笑大方了。”玉宁忽道:“师父画风自成一个格,早已开宗立派,又何必在俗人面前自谦?”
琼芳听自己成了俗人,却是哈哈一笑,正想去摇折扇,衣袖却让人拉住了,听得一个傻姑娘道:“芳妹,你......你别说废话了,快帮我瞧瞧背后,可有怪影子跟着?”
那娟儿犹在怕鬼,只死拉着琼芳,颤声怕怕,好似三岁小儿一般。听得此言,玉宁、顾倩兮都笑了,琼芳也是为之莞尔:“怎么啦?一个晚上没见,便撞邪了?”娟儿发抖道:“别老是笑我,快帮我瞧瞧,我背后可有鬼躲着?”琼芳拂然道:“好吧,看你怕的......”
说话间便朝柜台探头,卢云大感骇然,就怕两人照了面,正待破墙而出,哪知琼芳只是作势来望,看也没看,便已缩了回去,哈欠道:“有啊,柜台后头藏了个黑影,你要不要看看?”
“鬼啊!”娟儿尖声惨叫,眼看顾倩兮还站在一旁,哇地一声,便钻入她的怀中,当作观音菩萨来抱。
顾倩兮容色秀雅,琼芳更是妙龄美女,二女本就引人注目,再看看那娟儿又哭又跳,大喊闹鬼,宛如失心疯一般,这便引来了茶博士,道:“几位姑娘,可有什么麻烦?”
顾倩兮回礼道:“承蒙关照,咱们没事。”正要把茶博士支开,琼芳却道:“且慢,替咱们找张桌子,三个人坐。”一听此言,玉宁便道:“师傅,何必另觅地方,快来徒儿这儿坐吧。”不顾身份,亲自拉开木椅,招呼师父坐下。
玉宁那张桌子还空着,便五个人也挤得下了,偏就不邀琼芳,好似没这个人一般,自是故意气她了。琼芳暗自拂然:“哪来这般小心眼的东西?看老娘气气你。”便携住了顾倩兮,故做娇憨状:“姐姐,和人家一起坐吧,人家好无知呢,不学画不行了。”
二女又斗起了气,顾倩兮顺了这头,不免开罪那头,忍不住笑着摇头:“都不坐了。我去买点香烛,一会儿便来。”娟儿颤声道:“琼芳......快来喝点热茶......我......我好冷啊......”
琼芳与玉宁处不爽利,早想避开,便拉着娟儿,自去店里找寻空桌,离得玉宁越远越好。顾倩兮交代了几句,正要离开,玉宁却又跟了上来,紧紧挨着师父。顾倩兮低声道:“你刚才是怎么了?为何处处和人家过不去?”
玉宁别过头去,面带倔强,顾倩兮见貌辩色,自也猜到她的心情。看徒儿是景泰皇帝之女,正乃“旧时王谢堂前燕”,琼芳却是“虢国夫人新主恩”,一个是旧朝乌衣,一个是当朝新贵,彼此如何相容?拉住她的手,柔声劝道:“她是你皇伯父的侄女,你该叫她什么?”
玉宁不说话,泪水自在眼眶滚动,望之楚楚可怜,顾倩兮取出手巾,替她拭去泪珠,低声道:“怎么一个人来红螺寺?”玉宁哽咽道:“朝廷要......要立太子,宗人府要我观礼。”
顾倩兮道:“你那几位皇兄呢?没人陪着你来?”玉宁拭泪不答,一旁婢女便道:“王爷们初五便奉命返回封地,不许在京逗留,现只公主一人在京”顾倩兮抚了抚玉宁的面颊,轻声道:“孩子,也真生受你了。”将她搂入怀中,点滴呵护,尽在不言中。
卢云蹲在柜台里,悄悄听着她与玉宁说话。心道:“时光真快,她也是人家的师父了。”
韶光匆匆,当年依偎“梧桐居士”身边的少女,转眼也收了徒弟,成了人家嘴里的“师父”了。
回忆扬州往事,卢云不禁感慨万千,那时顾倩兮每隔数日,便要去梧桐居士家中习画。一日自己误打误撞,居然也登门造访了一回,只是那时顾倩兮未经沧桑,分毫不知那故做潇洒的公子爷,其实是她家里的下人小厮,专为她父亲磨墨擦地。
十年弹指即过,这些事都过了,永远不会再回来了。卢云追忆往事,眼眶不自觉地红了。顾倩兮浑不知背后躲着人,替玉宁理了理云鬓,吩咐道:“这儿龙蛇杂处,不是你该来的地方,一会儿早些进场,知道了么?”听得徒儿答应,便又交代了几声,正要离开,忽听玉宁低声道:“师傅,您人面广,世面看得多......我......我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......”
顾倩兮哦了一声:“什么人?”玉宁满面晕红,欲言又止间,忽然转过了身,顾倩兮心下一奇,便望向了婢女,目带问色。那婢女附耳道:“夫人,您瞧那儿。”顺着婢女的眼光,却见一张板桌,坐了一名黑袍男子,傻愣道:“我不是老伯。”
听得老伯发怪声,店中又传来娟儿的惊呼:“鬼!就是他!就是他!”拿着花生,便朝人家身上乱扔,顾倩兮噗嗤一笑,拉来了徒儿,
道:“你要打听他?”玉宁脸色大红,用力摇了摇头,一旁使婢女附耳道:“这怪人有个同伴,方才与他同桌......这会儿却不见踪影了......”
“同伴?”顾倩兮微感诧异,婢女们不敢多言,却又彼此眉来眼去,一齐点了点头。
顾倩兮沉吟半晌,便从衣袋里提起一只铃铛,轻轻摇了摇,那老伯茫茫行来,道:“好熟的声音啊。”猛见顾倩兮站在眼前,霎时大惊起跳:“奉上喻!属下帅金藤!座次二十......”尚未拜见,却让顾倩兮拦住了,玉宁细声道:“师父,这人是你府上的侍卫,是么?”
顾倩兮微笑道:“自己问他吧。”玉宁矜持自重,不好启齿,便又别开了头,一旁婢女便拉住帅金藤,低声道:“老伯,方才有一名公子爷与你坐一块儿,那是谁?”
帅金藤虽已神智不清,美女还是认得的,一时心下大喜,道:“我不是老伯!”那婢女拂然道:“你不是老伯,你是傻蛋。快说,你朋友叫什么名字?”帅金藤茫然道:“我朋友?他......他不是我朋友,他叫做大......”
“大”字才出,柜台后头飞出一枚铜钱,正中脑门,“嗡”地一响过后,帅金藤双眼翻白,惊道:“奉上喻!”那婢女茫然道:“什么上喻?”帅金藤道:“属下帅金藤。”那婢女恼道:“什么帅金藤?”帅金藤道:“座次二十三。”向顾倩兮行了半礼,便又坐回去喝茶了。
店里众人一旁看着,莫不放声大笑。玉宁叹了口气,什么都不想问了,便道:“师父,我先走了,你......你一会儿也会进场吧?”顾倩兮道:“我随后便道:”玉宁嗯了一声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顾倩兮却悄悄拉住了婢女,附耳道:“究竟怎么回事?”
那婢女苦笑道:“方才有位公子爷坐在窗前饮茶,他吟了一首诗的上半阙,郡主对了下半阙,两人相互打量了半晌.....”顾倩兮沉吟道:“那公子爷生得什么模样?”那婢女道:“那人是个书生,三十岁锄头,像是经过历练的人......”
顾倩兮微微一奇,正要再问,一名侍女却插话了:“那人才不是书生,我看像个马车夫,桌上还搁了顶大氈。”先前那婢女拂然道:“马车夫能做诗么?我看那人定是书生,有功名在身。”另一名老嬷嬷道:“我看也是书生,不过是考不上的那种。”
群雌纷纷,各抒己见,顾倩兮却是若有所思,只是一语不发。婢女们争执一阵,眼看郡主已然走了,便也不多说,自向顾倩兮捡衽为礼,一齐转身离开。
眼看顾倩兮还站在柜台前头,卢云自是思绪如潮,从头到尾,都没留意婢女们说了些什么,一双眼之放在她的背影之上,心道:“她......她是不是知道我回来了?不然昨晚在布庄里,她.....她为何要取走我的面担?可我..可我并未与她照面,单凭巷里的一幅面担,她怎能知道那是我的东西?”
不知道,卢云什么都不知道,他蹲在柜台里,眼眶微红,突然间,好希望她能回过头来,与自己说上几句话。
多少往事浮现眼前,从初识之时,到听说她嫁人的那一刻,卢云就是放不下,他怔怔望着顾倩兮,想要起身说话,却就是鼓不起勇气。
良久良久,顾倩兮脚步微动,想来已要离去了。卢云心头黯然,正要低下头去,突见顾倩兮抬起手来,除下了玉簪,甩了甩一头长发,便又缓缓髻了回去。
大庭广众的,顾倩兮背对着卢云,却当众理起了容妆,看她提手簪发,雪白的后颈全裸出来了,满店客人想瞧没机会,竟只有柜台后头那人看了个饱。
卢云震惊骇然,要知当时男女之防极严,女子的后颈实乃妇道尊严之处,除开丈夫,岂容外人来看?偏偏卢云就是转不开头,明知是人家老婆,名花有主,还是傻傻地看着,不知不觉间,他再次爬起身来,缓缓伸手,便朝她腰上去抱。
终于要相认了,这一抱之下,十年来的点点相思,一缕寄情,便能有个了局。正泪眼朦胧间,却听一人道:“顾姐姐,郡主走了吗?”
柜台旁来了个碍眼的,正是娟儿来了,卢云皱眉不快,便又蹲回了柜台,顾倩兮道:“走了。她过年时没见到我,便聊了几句。”娟儿喃喃又道:“你......你不来喝茶么?”
顾倩兮髻上了秀发,心情仿佛好了许多,含笑道:“不了,我得先去买些东西,一会儿还得去见个老朋友。”娟儿喔了一声:“那......那你快去快回。”顾倩兮含笑点头:“我去去就来,你们先坐呗。”
眼看顾倩兮走了,娟儿却还在那儿怔怔发呆,卢云心下没趣,便站起身来,往娟儿脑袋一拍,道:“娟......”小姑娘眨了眨眼,回头来望,霎时尖叫一声:“鬼啊!”奔到板桌旁,硬与琼芳挤上一张板凳,抱娘似的发抖。
满店客人议论纷纷,琼方自也微微发窘,道:“又怎么啦?”娟儿骇然道:“鬼.....鬼躲在柜台后头。”琼芳噗嗤笑道:“大白天的活见鬼,你到底见谁拉?”娟儿害怕道:“那人死了很久......你......你不认识的......”琼芳喝了口清茶,道:“快说吧,那人是谁。”娟儿寒声道:“他......姓卢,叫做卢云......”话声未毕,琼芳已然大惊起跳:“什么!”
琼芳突吼一声,自让娟儿吓了一跳,那卢云更是魂飞天外,本还等着去找帅金藤,这会儿便又缩了回去,娟儿颤声道:“你......你也认得他么?”琼芳明白此事环环相结,一时说之不尽,忙道:“别说这些了,你说他躲在哪儿?”娟儿寒声道:“就......就躲在柜台后头。”
琼芳二话不说,立时起身察看,卢云见大事不妙,忙拿出毕生武学,一溜烟来到窗边,窜了出去,正喘气间,却听琼芳森森冷笑:“好你个大水怪,还是露出马脚啦!”
卢云微微一奇,从窗边偷眼去看,却见琼芳拾起了一顶大氈,正是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一顶,原来适才情急心慌,居然忘了拿?琼方冷笑连连,朝柜台用力一拍,喝道:“出来!”
卢云如何敢现身?自是蹲在窗外,龟缩不出。娟儿挨了过来,害怕道:“芳妹......这......这姓卢的死了十多年啊,你......你是怎么认得他的?”琼芳道:“我能通灵观落阴,夜里专与死人闲聊,你不知道么?”娟儿骇然道:“真的假的?”
琼芳最能胡扯,拿起大氈,朝娟儿作势一抛,喝道:“嚇!”娟儿尖叫一声,正要东跑西窜,却让琼芳拖回座位,附耳道:“别嚷,你越怕,他越是要缠你,到时闹得鬼附身,那可麻烦了。”
娟儿颤声道:“那......那顾小姐那儿呢......要不要告诉她?”琼方忙道:“先别说!那姓卢的死得太冤,见谁缠谁,你告诉了顾姐姐,她心里一定害怕。”
娟儿惊道:“他......他会缠着顾小姐么?”琼芳淡淡地道:“这你别管了。总之我会替你们捉妖,早晚将他五花大绑。”
卢云听得忧心忡忡,看这琼芳好生厉害,早已算定自己定会缠着顾倩兮,到时只消守株待兔,还怕抓他不住?娟儿则是半信半疑,还待再多问几句,背后忽来一股阴风,低声道:“姑......”
“又来啦!”娟儿尖叫一声,还不急拔剑乱砍,琼芳已然大吼一声:“大水怪!看你往哪跑?”揪住了人,正要按在地下乱打,却听那人放声惨叫:“别乱来啊!我是卖茶的啊。”
回头一看,却是茶博士来了。琼方脸上一红,这才发觉自己还没叫东西吃,当即道:“你......你带了钱么?”娟儿忙道:“带了、带了,傅师范给了我好多钱,要我转给你哪。”说着取出厚厚一叠银票,双手奉将过去。
有道是“一贫二富、乃见真情”,娟儿平日两手空空,却不觊觎琼芳的财物,此时银票自是一张不少,如数交出。琼芳细细点了点,见有两千两之多,不觉精神一振,道:“给暖壶酒来,再配六色凉菜、八叠热炒......”
都说有钱好办事,好容易恢复了少阁主的身份,正要大张宴席,那茶博士却道:“姑娘,咱们这是寺庙茶堂,只供素,不卖酒。”琼方有些扫兴了,便道:“好吧。送壶香片来,配八色茶点......”娟儿插话道:“有枣泥糕么?”琼芳皱眉道:“又吃甜了。不才说自己胖了?”
娟儿素嗜甜食,却又忧心体广,不由脸上一红,辩解道:“整日遇鬼,再不吃糖压压惊,明日就病了......”琼芳笑道:“随你了。”打发了茶博士,一边留心柜台动静,一边细声来问:“对了,你在哪儿遇上傅元影的?”
娟儿道:“昨晚先遇一回,早上进城时又见了,他消息好灵通,早就知道你去了杨家.....”正说间,眼珠儿溜溜一转,忽见琼芳身着裙装,美得不成话,霎时掩嘴低呼:“等等!你......你穿女装啦?”琼芳有些得意了,一时烦恼尽去,摆了摆纤腰,嫣然笑道:“漂亮吧?”
娟儿一见到漂亮衣裳,顿时四大皆空,物我两忘,正要品评考察一番,忽然肩头又让人拍了拍,耳中听得一声鬼哭:“娟......”
“又来啦!”娟儿放声尖叫,正要扑入琼芳怀里,背后那人已给琼芳一脚踹倒,娟儿则是发起狂来,拼死狠踢,那人惨叫道:“别打了!别打了!再打要死人啦!”
听得鬼魂讨饶,娟儿不由咦了一声,凝目去望,却见脚下踩着一名公子哥儿,手持红缨铁枪,正是祝康到了。娟儿哼了一声,收起了纤足,傲然道:“是你啊。”祝康道见这两女人眼神凶狠,不由吞了口寒沫,颤声道:“是啊.....才一出城来,便遇上你俩......”
眼看祝康哼哼唧唧,娟儿不由咦了一声,只见这少爷满身是伤,嘴角青一块、紫一块,手脚更满是绷带,忙道:“你......你怎么了?”祝康道:“我昨晚遇鬼啦。”
听得“鬼”这一字,娟儿大骇道:“你......你也遇鬼了?可是姓卢的老鬼么?”祝康茫然道:“卢老鬼?那是什么?”卢云躲在堂外,自是看得暗暗莞尔:“真是,这世上哪来的鬼神?这小丫头还真是长不大。”正好笑间,忽然背后脚步微动,一人伸手过来,便朝自己肩头拍落。
鬼来了?卢云微微一惊,随即听出来人呼吸悠长,不由心下恼怒:“雕虫小技,也敢班门弄斧?”肩头微斜,让过了手掌,随即一个反扣,制住那人的脉门,正要将他摔上一跤,却听一人哀哀叫疼:“奉上喻.....好......好痛......”
卢云脸上一红,才知是帅金藤来了,忙道:“你可醒了。”帅金藤茫然道:“谁醒了?”卢云压敌了嗓子:“你方才被马儿撞了,晕了过去,自己不知道么?”帅金藤惊道:“什么?我被马儿撞了?谁干的?”
这帅金藤总是神智不清,卢云也不是第一回见识了,正要再说,却听店外传来吼声:“康儿!怎又和这妖女缠在一起了?还嫌自己不够晦气么?”转头一看,茶堂对过停下一辆大车,下来了几个女人,一个老、三个少,正是“河北祝家庄”的一门忠烈来了。
眼见马车来了,帅金藤二话不说,便要上前索赔,却又让卢云拉住了,正纠缠间,祝老太又吼道:“康儿!还愣在那儿?快走了!”听得奶奶叫人,祝康只得烦闷回喊:“你们先走吧!我想在这儿喝碗茶!”祝老太暴怒道:“还喝!昨晚喝得还不够?非得让人打死打残才甘心么?”正要进门打人,两旁的媳妇急劝道:“娘,难得唐王爷约了咱们,快快走吧.....可别怠慢了人家......”
加加有本难念的经,琼方头上有个爷爷,娟儿头上有个师姐,那祝康更不必说了,虽说父祖庇荫,让他褂了个“奉武中尉”的虚衔,头上却有三个太后,更上头还有个“太皇太后”,四个女人举脚踩着,至今还是文不成、武不就,一天成不了真正的爵爷,一天当不了家。
好容易老太婆走了,琼芳闲坐一旁,眼见祝康脸上包着绷带,一脸落寞,微笑便问:“祝少爷这伤是打哪来的?可是让老太太抽的?”祝康苦笑道:“别笑我了,让我奶奶听了不好......”取出伤药,正要往脸上擦,忽见琼芳手上绑着绷带,竟也是红肿带伤,不由惊道:“琼阁主,你......你的手怎么了?”娟儿悻悻地道:“她被老疯狗咬啦。”
祝康一脸茫然,不知所以,却听琼芳不悦地道:“谁是老疯狗?”娟儿道:“谁乱咬人,谁就是疯狗。”琼芳沉声道:“住口!我家祖若是疯狗,我却算什么?”
卢云躲在窗外,自是不明究理,撇眼来看,猛见琼芳左手带伤,伤处更在掌心,不禁心下一凛:“这......这是琼国丈抽的?”看这琼芳出嫁在即,算来已是华山的媳妇,国丈打人,怕还得问问苏颍超的意思,却不知这姑娘犯了什么天条,居然在成亲前挨了家法?
正要多听详情,琼芳却不肯说了,便道:“行了,这是我家务事,以后你们谁也不许提,知道么?”娟儿低声咕哝:“知道啦,人家又不是骂你。找了你一整晚,还凶我呢。”
琼芳晓得她待自己极好,自也有些国医不去,便安抚道:“好啦好啦,快来喝点茶......”
娟儿闷闷吃着甜糕,眼看祝康躲在一旁偷笑,便朝桌上一拍,吼道:“说!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?是不是你奶奶咬的?”祝康本在喝茶,此刻无端飞来横祸,不由苦笑道:“唉,还不是宋通明害的......”宋通明三字一出,二楼包厢窗扉打开,露出一双黑熊怒眼,娟儿却也没察觉,只是咦了一声:“宋通明?怎么,你的伤是他打出来的?”
祝康呸道:“就凭他?这小子和我相斗,我哪次没让他?上回我单用了左手,便抽他百来个耳光,打得他又哭又叫,若不是可怜他啊......”话声未毕,一口浓痰直飞而来,噗地一声,射中了书生斤,祝康却还不知不觉,冷笑道:“便十个也杀了。”说着说,弯腰搔了搔脚,头上便又飞过一张凳子,砰地一声,砸到了路上。
娟儿听他骂了半天,还是摸不着头脑,便又不耐烦了,大声道:“捡要紧的说!宋通明昨晚到底干了什么?”祝康叹道:“唉,这畜生说他打听了黑衣人的来历,便想寻回去年的场子,这就连夜找了苏颖超......”
苏颖超三字出口,好似发觉说溜了嘴,赶忙陪笑哈哈,正要低头喝茶,琼芳却已留上了神,沉声道:“颖超怎么了?”祝康陪笑道:“没......没什么......”琼方深深吸了口气,道:“你是不是有事瞒我?”祝康吞了口唾沫,干笑道:“没.....没有啊.....”
琼芳举起右手,朝桌上重重一拍,厉声道:“说!”看这琼芳凶得紧,年轻时便似个太后,老来还得了?祝康胆战心惊,细声道:“好...我说.....只是你听了之后,可别生气......”低下头去,怯怯地道:“苏颖超他......他昨晚从万福楼跳下来了......”
听得此言,卢云不由大吃一惊,琼芳也是张大了嘴,一颗心险些停下了。祝康低声道:“我是听袁太医说的......我今早去太医院里擦药,他说皇后娘娘一早便召他到红螺寺,为一名年轻人治伤......据说便是苏颖超......”
苏颖超名气极大,一时堂上烘烘吵嚷,人人都留上了神。娟儿听得祝康一说,便也想了起来,忙道:“对!对!我也听傅师范提过这事!他说苏颖超不知吃错了什么药,居然从万福楼里跳了下来,弄得摔断了腿.....芳妹,你......你一会儿去看看他吧......”
眼看琼芳心神激荡,拿着茶碗的手微微发抖,祝康低声便道:“少阁主......你们不是二月十七要成亲了?这新郎倌却摔断了腿.....你们这婚期......”话在口边,琼芳突然站起来,便往堂外奔去,娟儿大惊道:“芳妹!你等等啊!”一时又惊又怒,提起脚来,便朝祝康身身上踹去,骂道:“蠢材!哪壶不开提哪壶!”
正要出门追人,茶博士却道:“姑娘,你还没付帐......”娟儿转过身来,又朝祝康再踢一脚:“还不给钱?”祝康低头苦笑,不知自己怎会和这妖女缠在一起,掏出了腰包,正要付帐,又见娟儿转了回来,大惊道:“你......你想干啥?我......我已经付钱啦!”
娟儿脸上一红,哼了一声,将甜糕包入手帕里,奔出了店外,却原来是要边走边吃了。
琼芳、娟儿全都走了,卢云却还呆在当场,心乱如麻:“这......不对啊......我昨晚临走时,苏少侠明明还好好的,却怎么会......”昨夜万福楼一场混战,那时伍崇卿带走了魔刀,自己急于追赶,便也没分心去照顾苏颖超,没料到就这么一个疏忽,他却出事了?
一夜过去,天下大乱,看琼芳出嫁在即,国丈却没来没由把她揍了一顿。其后这琼方也是没来没由,突然离家出走,苏颖超更是没来没由,从万福楼里跳了下来,是否谁在那儿挑拨教唆、兴风作浪?
卢云低头思忖,想着想着,猛地想起昨晚苏颖超望向自己的眼神,不由全身大震,这才发觉元凶是谁了。眼见卢云呆若木鸡,帅金藤皱眉道:“大掌柜怎么啦?吃坏肚子了?”
卢云苦笑几声,眼看琼芳从茶堂后方小径走了,便也直奔过去,帅金藤忙道:“大掌柜!您去哪儿?”卢云道:“我去找个人。”也是担心琼芳做什么傻事,正要追将过去,突听嘎地一声,茶堂后门开启,探出一手,便朝卢云背后搭去。帅金藤惊道:“大掌柜!小心!”
此地位在茶堂之后,谁料得到竟有埋伏?卢云闻言骇然,立时飞身起跳,帅金藤知道他躲不过,霎时飞身而起,整个人扑到卢云背后,砰地一声,为卢云硬挡了一招,随即摔入了门内。
卢云人在半空,眼见帅金藤倒了,一时又惊又急,等不及落地,便要反掌后击,却听得一声笑:“卢大人,小店的东西,可还合您的胃口?”
卢云回头一看,不觉呆了半晌,来人手上提着一只大茶壶,竟是店里的茶博士?他咬牙切齿,正要上前搏斗,那人却笑了笑,道:“卢大人,认不出我了?”身子前揖,衣袍上宝光流动,卢云心下大惊,这才认出了人,来人正是少林昔日的大方丈、今日汗国的座上宾,“林先生”。
看这灵智和尚相貌全变了,鼻梁塌了,嘴巴小了,想来做乔装,卢云喝了半天茶,居然没认出他来。眼见卢云急于说话,灵智微微一笑,便朝门内的帅金藤一指,道:“放心,我只是点上他的穴道,碍不到性命。”
卢云放心下来,这才想起早前灵智分手时的嘱咐,说他在红螺山脚开了一间茶铺,自己这几日若遇上了麻烦,便可请他相助。没想不待自己过去找他,此人神通广大,便已上山来了。
这灵智大师武功深湛,仅略逊于杨肃观、秦仲海,本就是一位武林奇人,看他竟能把一身异象藏得一点不露,这份本事却又是“文杨武秦”所不及,正要上前说话,灵志却轻轻地道:“卢大人,你后头有东西。”卢云心下一凛,一时不动声色,慢慢回眸去看,却见了一个黑衣人,正趴在佛寺簷檐间,便在自己的正后方。
卢云深深吸了口气,低声道:“这......这人是......”灵智细声道:“先别急,朝左方树林看......慢慢的......”卢云撇眼去看,这回却又见到一个青衣身影,隐伏林间,藏得极其隐蔽。比方才那黑衣人犹为过之。
卢云微微一凛,道:“这人又是......”灵智附耳道:”这人便是怒苍总军师,青衣秀士。“卢云全身大震,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,灵智微笑道:“卢大人,请目望前方,别害我泄身份了。”
卢云明白此地全是探子,又是朝廷,又是怒苍,当下装得与“茶博士”并不相识,一个眺望远山,一个蹲地烧水,低声道:“大师,您此行是来接应公主的?”灵智背对着他,微笑道:“是。公主便在红螺寺里。”
卢云虽已料到如此,可乍听此言,心里还是怦地一跳,又道:“大师,今早阜城门大战,您已知道了吧?”灵智道:“听说了,好象伍定远守住了,是吧?”卢云见他气定神闲,忍不住咳嗽一声:“大师,天下将乱,你们义勇人那儿......可有什么对策?”灵智含笑道:“义勇人想做什么,卢大人心理清楚,又何必明知故问?”卢云叹了口气,自知他说的便是“刺杨”,却还是吧难题着落到自己身上。
炉火旺了起来,火星四溅,灵智搧了搧扇子,又道:“卢大人一直躲在此处,可是在等顾小姐?”卢云嚅嚅啮啮,低头半晌,终于点了点头,灵智微笑道:“她已经走了。”卢云微微一凛:“走......走了?”灵智道:“她要见的人,外人不能见。”
卢云低声道:“你说得可是七夫人?”灵智转过身去,含笑道:“快走吧,你已经落后一步。等秦仲海找到了他的女人,那就什么都迟了。”
卢云呆了半晌:“大师这话指的是......”
灵智提起了水壶,微笑道:“大千世界千万劫,英雄无女不成佛。七夫人是一个,顾小姐是一个,岂难道公主又不是一个?这一缕痴情、即为人间报应,这三世因缘、即为六道轮回,要想解脱田地的苦难,便得先解开自心的结。”
爱憎怨,离别苦,这世上的人儿,人人都有自己的心结。顾倩兮也好、琼芳也罢,甚且那嘻嘻哈哈的娟儿、生死未卜的七夫人,谁不是藏了一段心事,谁又不是满心隐衷,有口难言?
卢云默默望着远方,忽道:“大师,弟子身字苦海,该当如何自救?”
灵智道:“自身有病心自知,解铃还许系铃人,你越早和姑小姐相认,越能解开枷锁,可你越想闪避隐瞒,反越会害人害己。”
卢云明白他话中有话,想到“刺杨”二字,不由摇了摇头,叹道:“大师,我不会拖她下水的。”灵智微笑道:“放心,没人要你拖她下水。她也许已在水里了。”拍了拍卢云的胸膛,趁势朝他的怀里送进了东西,随即行入堂中。
卢云微微一愣,不知他塞了什么事物过来,伸手入怀,却取出一张纸折,凝神一看,却是红螺寺的地形布置,上从皇帝的住居禅房,下至马厮柴房,无一遗漏。
卢云深深吸了口七,暗道:“他......他这是要我......”正想间,茶堂后门再次开启,走出了一名黑衣人,迷惑道:“这是哪儿啊?我怎会在这里?”眼看帅金藤又来了,卢云不由微微苦笑:“你方才昏过了。”帅金藤大惊道:“什么?我......我又被马车撞了?”
别人家的黑衣人都能飞檐走壁,只有帅金藤老是昏迷,卢云微微苦笑,自也不敢带他乱走,便道:“你......你先在这儿歇歇吧,我去找个人,一会便来。”帅金藤喔了一声,喃喃自语间,突又暴吼一声:“我不是老伯!”
卢云前脚一走,廊檐间的黑衣身影突然纵奔起来,看方位却是朝后山而去,却原来不是跟踪卢云而来,而是另有要务,至于那青衣身影,更已不见踪影,只不知是何时离开的。
此时不只卢云在找琼芳,那娟儿更也是拼了命的来追,只见她脚程飞快,早已抢到赤兔马旁,焦急道:“大红脸!快!快!我朋友又跑得不见踪影了,咱们得去找她回来!”正要翻身上马,忽然肩头让人拍了拍,听得一人道:“娟.....”
娟儿怒道:“祝康!你做死么?还敢吓我!”背后拍打加重,拼命来摇,娟儿冷笑道:“我先警告了,你再敢拍我,小心赏你一剑......”背后那人不死心,摇得更猛烈了,娟儿终于忍耐不住,转头去望,惊见背后两颗脑袋,左首那颗光头惨澹,右首那颗没有五官,却是个无脸鬼。
“救命啊!”娟儿吓得魂飞魄散,跳上了赤兔马,把枣泥糕远远扔出,喊道:“快跑啊!”
赤兔马两眼发光,冲天而起,半空衔住了甜糕,正要闭眼咀嚼,又是一块玫瑰糕远远扔出,霎时四足发力,化作了一道红电,直追糕儿而去。
轰隆隆、轰隆隆,马蹄扬雪,两旁景物不住倒退,赤兔马来到了下坡路,跑得更快了,娟儿却还不忘哭叫:“跑啊!快啊!”马蹄隆隆,奔出数里之远,娟儿还嫌不足,正要再抛甜糕,忽然眼角一转,发觉自己慌不择路,居然离开了红螺山,到了一处深林。
此地不知是什么地方,放眼望去,死下幽幽暗暗,人迹罕至,娟儿怕了起来,颤声道:“快......快回去......”正要掉转马头,赤兔马却不动了。
树枝窸窣作响,似有什么人来了,娟儿骇然惧怕,拿出甜糕,颤声道:“跑啊,快跑啊。”正催促间,赤兔马巨大的身躯微微战栗,突然前蹄放倒,朝树林方位跪下。娟儿大哭道:“大红脸!你怎么啦?”
正哭叫间,突然树林里传出阵阵喷气声,一收一放,似有什么野兽来了。
娟儿飕飕发抖,抱住了赤兔马,偷眼来看,只见雪地里出现了四只兽蹄,望来像是马蹄,却未打铁,蹄子上带了奇怪花纹,仿佛套上了靴子,却又穿反了。娟儿更怕了,牙关喀喀作响,顺延兽蹄向上去看,却见到了丛丛乱毛,蓬松下垂。
奇怪的东西,像是阴间来的,渐渐行到面前,伫立不动。娟儿怕得泪水直流,只管抱住马颈,闭目待死,却听一名女子道:“你就是娟儿?”
娟儿傻住了,没料到有人认得自己?她慢慢仰起头来,先见了那匹怪马,看他长了一双老虎才有的眼睛,眼窝却带了白毛,仿佛流着眼泪。再往上看,却见了一名女子,柳叶眉、柳叶刀,端坐马上,也自低头凝视自己。
没见过这样的女人,腰佩令剑,火盔红甲,腿上还挂着箭袋,娟儿张大了嘴:“你......你是谁?”那女子翻身下马,道:“我姓言,叫做言二娘。”说着拉起了娟儿,道:“我是小吕布的妻子。”
“人中吕布,马中赤兔”,刹那之间,娟儿张大了嘴,总算明白这赤兔马是谁的坐骑了,她呆呆望着女将军,忽然之间,背后又有人拍了拍她,柔声道:“娟......”
娟儿不再害怕了,她低下头去,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师父。”
一夕之间,什么都回来了,师父到了,怒苍群雄也到了,当此一刻,娟儿也忽然像是长大了,她显得很镇静、很从容,仿佛等着一刻很久很久了,只低头拂着赤兔马,轻声道:“被抓到了?”女将军道:“是,他现在刑部,等候处斩。”
娟儿什么都没说,只拍了拍大红脸,从怀里取出了玫瑰糕,打算喂它一口。
赤兔马不想吃了,只低头行到女将军身边,啡啡低鸣,好似找到了自己的亲人。
娟儿默默望着言二娘,把甜糕递给了她,道:“它爱吃甜,你......你来喂它吧。”言二娘并未回话,只是左手叉腰,右手提刀,娟儿也不多说了,只捧着自己买的甜糕,转身走到了树下,默默来吃。止观附耳道:“军师......她这是......”青衣秀士低声道:“别扰她,让她哭。”
甜糕儿不甜了,它咸咸的、苦苦的.....混着泪水咬在嘴里,当真难以下咽...... 笔趣阁手机端 http://m.biquwu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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